第109章 幹淨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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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政被人半拖半扶地送走了,那雙空洞的眼睛,還死死盯著地上那灘迅速凝固的黑血。
    而與此同時。
    馮淵的腳步,再次踏上了那條通往地獄深處的石板路。
    這一次,他身後跟著的,不是嬌弱的美妾,而是一個麵無表情,步履無聲的老太監。
    老太監的臉上沒有一絲褶皺,平滑得像一張假麵,手裏捧著一個黑漆木盤,盤上用白布蓋著什麽東西,隱約透出幾分金屬的寒光。
    大牢最深處的囚室裏,賈璉與劉之等人正蜷縮在角落裏,聽到腳步聲,幾人同時一抖,像是受驚的耗子。
    當看清來人是馮淵時,賈璉那張本就青腫的臉,徹底失去了血色。
    “馮……馮大人……”
    他掙紮著想爬起來,膝蓋卻軟得使不上力。
    馮淵沒有理他,隻是對身後的老太監使了個眼色。
    牢頭立刻會意,用一把巨大的鑰匙,打開了那沉重的牢門。
    “吱呀——”
    刺耳的開門聲,像是一把鈍刀,割在賈璉和劉之的神經上。
    老太監走了進去,將木盤放在了牢裏那張唯一的、滿是汙漬的矮桌上。
    他掀開白布。
    一排長短不一、形狀怪異的銀色刀具,在火把的映照下,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冷光。
    賈璉的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終於明白了。
    “不……不要……”
    他連滾帶爬地向後縮,直到後背抵住冰冷的牆壁,退無可退。
    “馮淵!你不能這麽做!我已經要被流放了!你為什麽還要趕盡殺絕!”
    劉之更是嚇得癱軟在地,身下一片濕熱,腥臊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馮淵緩緩蹲下身子,隔著半臂的距離,看著賈璉那張寫滿恐懼的臉。
    他的聲音很平靜。
    “算算時間,赦老爺,應該剛剛在西市上路了。”
    賈璉的哀嚎,卡在了喉嚨裏。
    馮淵的語氣,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我這人,不喜歡聽人說廢話。”
    “所以,我想讓你,也讓這幾位公侯府的哥兒,都變得安靜一些。”
    他站起身,不再看那幾個抖如篩糠的男人。
    “公公,有勞了。”
    老太監躬了躬身,發出一種尖細而中性的聲音。
    “國公爺放心,咱家的手藝,保管幹淨利落。”
    他從盤中,拿起了一把最薄、最彎的小刀。
    “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從牢房裏迸發出來,隨即又被什麽東西死死堵住,化作了沉悶的嗚咽。
    馮淵轉身離去,身後傳來的動靜,沒有讓他的腳步有絲毫停頓。
    幾日後。
    神京城北門外,一支押送流放犯的隊伍,正迎著凜冽的寒風,緩緩向著西北方向移動。
    隊伍裏,幾輛破舊的囚車格外醒目。
    賈璉躺在鋪滿幹草的車板上,麵如金紙,氣息奄奄。他們的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經被抽走,隻剩下一具空洞的軀殼。
    寒風卷起官道上的塵土,很快,那支隊伍便消失在了地平線的盡頭。
    ……
    這幾日的神京城,風聲鶴唳。
    但城東那條僻靜的巷子裏,那座不起眼的院落,卻仿佛是風暴的中心,自有一片詭異的寧靜。
    幾乎每隔兩三日,在暮色四合之時,總有一頂不起眼的青呢小轎,悄無聲息地停在院門口。
    王熙鳳會從轎中走出。
    平兒每次都隻能守在門外,聽著裏麵偶爾傳出的、壓抑的、細碎的聲響,臉頰燒得滾燙,心中卻是一片冰冷的悲哀。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會再次打開。
    王熙鳳會走出來,腳步依舊有些虛浮,但她的眼神,卻一次比一次明亮。
    ……
    榮國府。
    如今,這裏已經不能再稱之為府。
    所有的牌匾都被摘下。
    榮禧堂內,
    賈母倚著,幾個媳婦圍著。
    仿佛一切都沒有變,可一切都沒有變嗎?
    賈政坐在賈母旁邊,須發皆白,仿佛一瞬間老了二十歲。
    邢夫人呆呆地坐著,眼神渙散,早已沒了神智。
    李紈抱著賈蘭,低著頭,沉默不語,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王夫人坐在賈政下首,臉色蠟黃,眼神卻還帶著幾分不甘的怨毒。
    王熙鳳推門走了進來,帶進一股外頭的寒氣。
    “你又上哪兒去了!”
    王夫人一見她,便像被點燃了引線的火藥,尖聲質問道。
    “家裏都成了這個樣子,你還整日往外跑!拋頭露麵,我們賈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她還想用過去那套規矩,來壓製這個她一向看不起的侄女。
    王熙鳳站定,看著她的好姑媽,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出去走了走,看看家裏還剩下的幾處莊子,還能不能變賣些銀錢,好讓大家有口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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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起伏。
    “莊子?你少拿這些話來糊弄我!”
    王夫人不依不饒,猛地一拍桌子。
    “我告訴你王熙鳳!你別以為璉兒不在了,就沒人管得了你!你還是賈家的媳婦!就要守賈家的規矩!”
    賈政皺了皺眉,卻並未出聲阻止。
    他如今心如死灰,對這些婦人之事,早已沒了心思。
    王熙鳳看著還在撒潑的王夫人,嘴角,忽然勾起一個極淡,卻又極冷的弧度。
    “賈家的規矩?”
    她輕笑一聲,笑聲在這空曠的廳堂裏,顯得格外刺耳。
    “姑媽,您跟我談規矩?”
    她緩緩上前一步。
    “您背著闔府上下,在外頭放印子錢,利滾利,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的時候,可曾想過賈家的規矩?”
    “我看,賈家這樣,就是老天爺的懲罰。”
    王夫人的臉色,“唰”地一下變了。
    “你……你胡說八道什麽!”
    “我胡說?”
    王熙鳳的笑意更深了,那雙丹鳳眼裏,滿是冰冷的嘲諷。
    “那些賬本,那些地契,那馮淵抄家的時候從你那兒查出來這麽多。”
    王夫人渾身一顫,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王熙鳳沒有停。
    她像是要將這些年所有積壓的怨氣,在這一刻,全部傾瀉而出。
    她的目光,轉向了賈政。
    “二老爺,您知道,為什麽我嫁入賈府多年,卻隻得巧姐一個女兒嗎?”
    賈政茫然地抬起頭。
    王熙鳳的手,指向了王夫人。
    “因為我的好姑媽,怕我生下嫡子,將來會威脅到她寶貝兒子寶玉的地位!”
    “所以,她串通了府裏的管事媳婦,在我平日的飲食湯藥裏,常年下著一種慢性的毒!”
    “那毒,傷我的根本,讓我再難有孕!”
    “不僅如此,連我的巧姐兒,也因為這毒,從生下來便體弱多病,成了個藥罐子!”
    “轟!”
    這番話,如同平地驚雷,在死寂的廳堂裏炸開。
    李紈猛地抬起頭,抱著賈蘭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駭。
    邢夫人也像是被針紮了一下,渙散的眼神,有了一絲焦距。
    賈政的身體,劇烈地一震,他霍然起身,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妻子。
    “你……她說的是真的?”
    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我沒有!你別聽她血口噴人!她是瘋了!她是為了報複我!”
    王夫人尖叫起來,狀若瘋魔。
    “報複你?”
    王熙鳳慘笑一聲,眼中已然有了淚光,卻是冰冷的,不帶一絲溫度的淚。
    “姑媽,您為了寶玉的爵位,為了這榮國府的將來,真是算無遺策啊!”
    “您算計我,算計大哥一家,算計這府裏的每一個人!”
    “隻可惜,您算來算去,最後算了個什麽?”
    “爵位沒了!”
    “家產抄了!”
    “您這一輩子,就是一個笑話!”
    王熙鳳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捅在王夫人的心窩上,也捅在了賈政那早已千瘡百孔的自尊上。
    “毒婦!”
    賈政終於爆發了,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一個箭步衝上前,反手一個耳光,狠狠抽在王夫人的臉上。
    “啪!”
    清脆的響聲,回蕩在空曠的廳堂裏。
    王夫人被打得原地轉了半圈,口鼻流血,摔倒在地。
    “我……我打死你這個毒婦!”
    賈政雙眼充血,撲上去便對王夫人拳打腳踢。
    “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爵位!你害了鳳丫頭!毀了我們賈家!”
    廳堂內,一片大亂。
    邢夫人在一旁,看著這一幕,臉上竟露出一絲扭曲的快意。
    王熙鳳靜靜地站在那裏,冷眼看著眼前這出鬧劇。
    直到賈政打得累了,才被幾個上前的婆子死死拉開。
    他指著癱在地上,隻剩下喘息聲的王夫人,對下人怒吼道。
    “把這個毒婦,給我關到後頭的佛堂去!”
    “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準放她出來!讓她對著佛祖,好好懺悔自己的罪孽!”
    兩個婆子立刻上前,將半死不活的王夫人,像拖一條死狗一樣,拖了出去。
    鬧劇,終於收場。
    空蕩蕩的廳堂裏,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賈政頹然地坐回椅子上,雙手抱著頭,發出了痛苦的嗚咽。
    王熙鳳轉身,準備離去。
    她的目光,無意中掃過角落裏的李紈。
    她看到,那個一向貞靜淡泊,心如古井的大嫂,此刻正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自己。
    那眼神裏,有驚懼,有憐憫,但更多的,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深藏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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