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一的意識在黑暗裏沉浮了三息。
    第三息末尾，後腦勺傳來的鈍痛像錐子般紮進識海，他猛地睜大眼睛，看見九麵青銅鏡正懸在頭頂，鏡麵泛著妖異的血色，每一道裂紋裏都滲出黑霧。
    "看看你扮演過的所有角色——"
    沙啞的低語從四麵八方湧來。
    林玄一脖頸發僵地轉動，這才發現原本立在梁上的無相虛影，此刻竟分裂成上百道身影，每一道都穿著他穿過的戲服：魔紋翻湧的玄鐵重甲、劍修的月白道袍、藥聖的青衫染著丹香，甚至連那尊曾演過的佛子袈裟都在其中。
    那些"林玄一"的嘴角都掛著同樣的笑，眼尾的朱砂紅得要滴出血來。
    "都是我的——"
    最後一個字刺進耳膜的瞬間，係統警報聲炸響："警告！
    檢測到"戲魂共鳴"能量流失率23%！
    反向吞噬機製啟動！"林玄一胸口的金色幕布突然開始收縮，原本在幕布上蠕動的角色影子正被黑霧拽向鏡麵，藥聖的丹爐最先碎裂，化作星芒被吸入鏡中。
    "操！"他咬碎舌尖，腥甜漫開的刹那，魔頭意識翻湧而上。
    暗紅魔紋順著脖頸爬上麵頰，豎瞳裏映出最中央那麵鏡——那裏，無相的本體正從黑霧中凝實。
    老者的麵容不再模糊，左眼角有道刀疤，金戒在掌心托著團幽藍光團，光團裏蜷縮著個少女身影，長發垂落如瀑，正是失蹤半年的崔無垢。
    "那是......"林玄一的聲音發顫。
    他曾在藥聖任務裏替崔無垢治過寒毒，少女腕間那串青玉念珠此刻正纏在光團外，珠子表麵布滿蛛網紋，像是被什麽力量反複碾壓過。
    "崔姑娘的戲魂。"無相的聲音終於褪去回音，帶著幾分病態的溫柔，"她天賦太好，演什麽像什麽，連自己都信了。"他指尖輕彈，光團裏的崔無垢突然睜開眼，眼白完全翻紅，"你看，她現在還以為自己是戲文裏的厲鬼呢。"
    林玄一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劍仙虛影在識海翻湧，浩然劍氣試圖衝開識海壁壘；魔頭卻發出興奮的嘶鳴，逆魔印在他左手凝聚成黑紅霧氣。
    兩種力量在體內對衝，他的骨骼發出"哢哢"輕響——這是強行融合雙人格的代價，但此刻顧不上了。
    "外門執法代代相傳的"千機劍訣"，本就是對抗戲魂的——"
    清冽的劍鳴突然劈開黑霧。
    林玄一轉頭，看見西北角的幕布被撕開道口子，蕭寒正從縫隙裏跌出來。
    執法令旗在他掌心碎成齏粉，血珠順著指縫滴落，在地麵凝成個劍形紋路。
    更讓林玄一瞳孔驟縮的是——蕭寒背後浮著半塊朱漆木牌，木牌邊緣刻著"出將"二字，正是方才戲台柱子上脫落的碎片。
    "蕭兄！"林玄一喊他，卻見對方根本沒看自己。
    蕭寒的目光死死鎖在無相掌心的崔無垢光團上，右手不受控製地抬起，指尖凝出半道劍痕。
    那劍痕與林玄一識海裏的劍仙虛影產生共鳴，空中突然炸響清越劍鳴，竟有七柄半透明的青鋒從虛空中顯形，繞著蕭寒盤旋。
    "這是......"林玄一突然想起係統曾提示過的"戲魂殘片"。
    他演過的劍仙角色裏，有一境便叫"萬劍共鳴"，此刻蕭寒身上的氣息，竟與那境有七分相似。
    "噗——"
    一聲悶響打斷他的思緒。
    蕭寒突然噴出一口黑血，他背後的"出將"木牌泛起金光，竟將那些盤旋的青鋒吸了進去。
    木牌表麵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戲文，林玄一眯眼望去，正是《劍仙斬魔》的唱詞："三尺青鋒照肝膽，半片殘魂鎮幽冥......"
    "原來如此。"林玄一突然笑了，笑容裏帶著破局的暢快，"幻影閣的戲台，外門執法的劍訣，崔姑娘的失蹤......都是為了收集戲魂殘片。"他望著無相逐漸扭曲的臉，"而我，不過是你找的最後一塊拚圖。"
    "聰明。"無相的金戒突然泛起紅光，崔無垢光團裏的黑霧開始瘋狂湧動，"但你以為，就憑你和這個小執法？"他抬手一揮，九麵鏡子同時爆發出刺目紅光，鏡麵裏的"林玄一"們突然全部轉頭，目光如刀紮向林玄一心髒。
    係統警報聲再次炸響："警告！
    戲魂共鳴流失率突破50%！
    宿主識海壁壘即將崩潰！"
    林玄一咬著牙，右手猛地按在胸口的金色幕布上。
    幕布表麵的角色影子突然全部靜止，劍仙的青鋒、魔頭的魔杵、藥聖的丹爐......所有他演過的角色，此刻都將目光投向他。
    他能清晰感受到，每道影子裏都傳來微弱卻堅定的情緒——信任，期待，還有同生共死的決絕。
    "用你的戲魂來換。"他低喝一聲，左手結出劍指，右手結逆魔印，兩道截然不同的法訣在胸前交匯。
    金色幕布突然發出轟鳴，竟化作一張由光鏈編織的大網，朝著無相掌心的崔無垢光團罩去。
    "找死！"無相瞳孔驟縮，他顯然沒料到林玄一敢用自己的戲魂當武器。
    光網觸碰到崔無垢光團的瞬間，整個戲台都震顫起來，青銅鏡上的裂紋瘋狂蔓延，有幾麵鏡子甚至開始往下掉碎片。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蕭寒突然動了。
    他抬手抓住那半塊"出將"木牌，木牌上的戲文突然全部亮起，化作金色鎖鏈纏上林玄一的手腕。
    林玄一感覺有股溫熱的力量順著鎖鏈湧進體內，那力量裏帶著千機劍訣的清冽，還有戲魂殘片的滄桑——竟是蕭寒在主動與他共鳴！
    "外門執法的千機劍訣，本就是為了守護被戲魂吞噬的人。"蕭寒的聲音有些發虛，但眼神異常堅定，"崔師妹......不能再被困在這裏了。"
    林玄一的心髒重重一跳。
    他終於明白係統說的"戲魂共鳴"究竟是什麽——不是單方麵的吸收，而是所有被戲魂影響過的人，共同編織的信念之網。
    他望著胸前的金色幕布，那些原本被黑霧拽走的角色影子，此刻竟開始逆流，藥聖的丹爐重新凝實，劍仙的青鋒更亮了幾分。
    "那就讓所有被你困住的靈魂——"林玄一轉頭看向無相，目光如刀，"做我的觀眾！"
    他猛地攥緊與蕭寒相握的手。
    兩股力量在掌心交匯的刹那，整個戲台都發出轟鳴。
    九麵青銅鏡同時炸裂，碎片如暴雨般墜落；無相的百道分身瞬間潰散，隻剩下本體踉蹌後退；崔無垢光團裏的黑霧開始瘋狂掙紮，卻被金色光網越纏越緊。
    "你根本不是第一個覺醒這能力的！"無相的聲音裏終於帶上了恐懼，他望著空中突然浮現的倒懸佛國影像——那是佛宗的"阿鼻地獄"幻象，顯然他曾吞噬過佛子的戲魂，"他們都死了！
    你也會死——"
    "但我有觀眾。"林玄一打斷他。
    他能感覺到，整個戲台的空間都在共鳴，那些被無相吞噬的戲魂殘片，此刻正通過金色幕布向他傳遞力量。
    係統的提示音終於不再尖銳，而是帶著幾分欣慰："檢測到"戲魂共鳴"終極模式啟動條件達成......"
    "係統，啟動。"林玄一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瞳孔裏流轉著萬千角色的影子，"這出戲，該謝幕了。"
    金色光芒從他與蕭寒腳下爆發。
    兩人的身影逐漸虛化，化作一張巨大的金色幕布，將無相的意識與崔無垢的光團死死包裹。
    幕布表麵浮現出林玄一演過的所有角色，他們舉著各自的法器，目光堅定地盯著被封印的黑霧。
    "哢嚓——"
    就在幕布即將完全收攏的刹那，一聲刺耳的撕裂聲從戲台後方傳來。
    林玄一猛地轉頭，看見唐婉柔不知何時站在破碎的屏風後。
    她懷裏的漆黑琵琶正滲出黑血，琴弦根根斷裂，而她的指尖，正掐著琵琶背麵一道暗紋——那暗紋，竟與無相金戒上的"無相"二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