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一城風雨一城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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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慶於都,秋末。
    天街之上,華蓋如雲,寶馬香車絡繹不絕,一座座朱漆高樓的飛簷,幾乎要刺破高遠的天穹。
    這人間至盛之景,尋常人看的是繁華,而在某些存在的眼中,整座都城上空,都籠罩著一片浩瀚的紫金氣運之海,那是國祚龍氣與萬民願力匯聚而成,厚重得幾乎凝為實質。
    今日,這片亙古沉寂的氣運之海,卻自城門方向,泛起了一圈極其細微的漣漪。
    漣漪雖小,卻清晰異常。
    皇城深處,欽天監高聳的觀星台上,一位枯坐了不知多少年的灰袍老者,驟然睜開了雙眼。他瞳孔中仿佛有星河流轉,望向城門的方向,手中一枚溫潤的棋子“哢”的一聲,竟是自行碎裂。
    “好強的氣機……”
    老者聲音幹澀,帶著久未言語的沙啞,“是何方高人,竟能引動國運,悄然入京?”
    ……
    同一日,位於朱雀天街另一頭的鴻臚寺,卻是一派截然不同的熱鬧景象。
    大慶皇室正在此地設宴,款待遠道而來的元一門使團。
    為首的,是元一門六長老白奉,涅盤境修士,此刻他正撚著胡須,滿麵紅光,對大慶官員的奉承照單全收,神情間透著一股理所當然的倨傲。
    在他身側,坐著一個與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身著一襲繁複的紫色雷紋道袍,劍眉星目,俊朗不凡,隻是那眉宇間的傲氣,幾乎要化為實質,將周遭的一切都排斥在外。
    他便是元一門百年不遇的雷法天才,南宮弗。
    酒過三巡,一位皇室宗親舉杯笑道:“早就聽聞南宮仙師乃是元一門年輕一輩第一人,今日一見,果然是龍鳳之姿,他日成就,不可限量啊。”
    南宮弗聞言,嘴角微微一撇,連酒杯都未曾端起,語氣平淡卻充滿了壓迫感。
    “大慶的修行之風,還是太溫和了些。”
    環視一周,繼續說道:“我聽聞,神霄宗在此地也有些道統,隻是近些年似乎愈發不成氣候了。可笑至極。”
    此言一出,席間氣氛瞬間一凝。
    誰都聽得出,這位天才弟子言語中的不屑與挑釁,已是毫不掩飾。
    白奉在一旁撫須微笑,並未出言製止,顯然是默許了自家天才的張狂。而且既然是仙家門派與凡間王朝的結盟,那麽多多彰顯些自家底蘊也好在接下來的結盟一事中占據先機。
    ……
    於都城南,一處臨河的酒樓二層。
    白衣柳相斜倚在窗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酒,看著窗外河麵倒映的萬家燈火,神情慵懶。
    白芷坐於他對麵,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動作優雅。
    她看著柳相這副模樣,忍不住開口:“元一門的人,未免也太張揚了些。”
    “少年人,又是天才,張揚些,也正常。”
    柳相晃了晃酒杯,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漾起一圈圈漣漪。
    “隻是這張揚,偏偏是衝著神霄宗去的。你那學生,怕是要有麻煩了。白芷黛眉微蹙。
    柳相笑了笑,那笑容裏帶著幾分莫名的意味。
    “麻煩?”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聲音悠然。
    “不,這不是麻煩。”
    “這是他的考校,也是他的機緣。”
    白芷看著柳相,她能感受到,眼前這具白衣分身的氣息並不穩固,甚至可以說是重傷未愈。
    她有些不解:“你當真就這麽看著?他若應付不來,以元一門那些人的行事風格,怕是……”
    “那就讓他自己去選。”
    柳相將酒杯輕輕放下,目光投向了百戲坊的方向,仿佛穿透了重重屋簷。
    “路,我已經給他鋪好了。能不能走過去,得看他自己。”
    “若是走不過去呢?”
    “那便是我這具分身,該散去的時候了。”
    柳相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
    白芷聞言,沉默下來,不再多問。
    她從柳相的語氣裏,聽出了一種不容置喙的決斷。
    這位天王山之主,看似隨性,實則心中早有溝壑。
    於都的夜,風似乎更冷了幾分。
    一場針對南華一脈傳人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
    皇城大內,禦書房。
    檀香嫋嫋,明黃的燭光將年輕天子的側臉映照得有些蒼白。
    他指尖捏著一份來自衡城的密奏,那上麵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紮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宸王劉鉞,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卻又轟轟烈烈。
    陪葬的,不光是整個宸王府,還有大慶王朝所剩不多的顏麵,以及那條耗費了海量國運。
    “廢物。”
    年輕皇帝將密奏丟在案上,疲憊地揉著眉心。
    龍椅之下,恭敬垂首站著一位身穿八卦道袍的灰發老者,正是欽天監大祭司。
    “大祭司,你那邊,又有什麽壞消息?”
    年輕的天子聲音裏透著一股與其年齡不符的倦意。
    大祭司身子躬得更低了些,聲音古井無波。
    “回稟陛下,於都城內,來了三股山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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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一,是元一門使團,以六長老白奉為首,隨行的還有其宗門天才南宮弗。他們姿態張揚,此行目的,是為與我大慶結盟。”
    劉圭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與藩王勾結的截天宗鬧掰之後,大慶確實需要一個新的山上盟友來穩固國勢,元一門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其二呢?”
    “其二,是一名少年。老臣觀其氣運,與天王山脈有所牽連,身上卻又承載著神霄宗的道統。”
    “天王山……神霄宗……”
    劉圭的指節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的聲響在這寂靜的禦書房內格外清晰。
    “那第三股呢?”
    “第三股......”
    大祭司的聲音沉了幾分,“便是那位新任的天王山之主。隨行的,還有補天教的一位高人。他們二人悄然入城,若非引動了國運龍氣,老臣也難以察覺。”
    “又是天王山。”
    年輕皇帝猛地睜開眼,那雙屬於帝王的眸子裏,是毫不掩飾的怒意與深深的忌憚。
    “朕的皇祖,折在那位柳山君手上。朕的氣運真龍,被他一口吞下。如今他又來了於都,想做什麽?真當朕的大慶是他們家的後花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
    大祭司沉默不語。
    他隻是個臣子,負責觀天象,察氣運,天子的怒火,他承受不起,也無權評判。
    年輕皇帝發泄一通後,終究還是慢慢冷靜下來。他不是蠢貨,恰恰相反,他很清楚如今大慶的處境。
    內憂外患,國力受損,實在經不起再一次與天王山那等神秘莫測的存在發生正麵衝突。
    “他們所為何來?”
    “為一件道門至寶......陛下,你說咱們要不要......”
    大祭司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簡要說了一遍,言語間的意思也很明顯,皇城之內出現道門至寶,若是能所得,對王朝而言自然是一件雪中送炭的事情。
    “至寶……”
    年輕皇帝自嘲一笑。
    “我大慶連自家的顏麵都快保不住了,還要什麽至寶?”
    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那片被宮牆分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已經恢複了帝王的冷靜與威嚴。
    “傳朕旨意,命京畿衛與欽天監的人盯緊了他們。”
    “但,僅限於盯著。”
    “朕不管他們是元一門還是天王山,也不管他們要爭什麽至寶不至寶。隻要他們不傷及無辜百姓,不毀我於都城的一磚一瓦,就由著他們去鬧。”
    年輕皇帝轉過身,一字一句。
    “神霄宗,乃天下道門第二,朕不想無故得罪。天王山,深不可測,朕更不想再起爭端。而元一門,是朕接下來要拉攏的盟友。”
    “朕,誰都得罪不起。”
    “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們自己去爭,去鬥,去死。”
    “朕,就在這皇城之上,安安靜靜地看著。”
    年輕的天子臉上,浮現出一抹與年齡極不相稱的冷酷與無奈。
    這偌大的江山,這潑天的富貴,於他而言,更像是一座華麗的囚籠。
    大祭司心中一凜,深深叩首。
    “老臣,遵旨。”
    待其退下後,禦書房內再次恢複了寂靜。
    年輕皇帝重新坐回龍椅之上,拿起那份來自衡城的密奏,就著燭火,將其點燃。
    跳動的火光中,紙張漸漸蜷曲,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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