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十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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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銅巨塔之內,瓊林宴的氣氛因徐鬱的挑釁與荊黎的回應,變得緊繃而微妙。
    高台之上,那位新晉天門的新貴,紫衣下的身軀微微顫抖,一張俊臉漲得通紅。
    台下,仙家各宗的天之驕子們,則心思各異,目光在徐鬱與荊黎之間來回遊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鬱的火藥味。
    就在這尷尬的沉默中,逐鹿劍宗的郝仁猛地一拍桌子,發出一聲巨響,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真他娘的沒勁!”
    郝仁扯著嗓子,懶洋洋地喊道,臉上掛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痞笑,“我說,這慶功宴怎麽跟哭喪似的?紫月亮了,人也到了,光喝酒有什麽意思?徐鬱,你不是挺能說的嗎?怎麽這會兒啞巴了?一個月後的評定,到底敢不敢劃下道來,真刀真槍地幹一場?”
    郝仁此言一出,場中氣氛頓時一變。先前還是暗流湧動,現在則是直接將戰火擺上了台麵。
    徐鬱眼中寒芒一閃,怒極反笑:“郝仁,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與我叫板?我的劍,是為潛龍榜前三準備的。至於你……若是不服,評定之上,我讓你三招又何妨?”
    “讓我三招?切!”
    郝仁笑得前仰後合,“口氣比腳氣還大!別以為破了境就天下第一了,老子一樣把你屎給打出來!”
    徐鬱勃然大怒,周身紫氣升騰,手中那柄“紫月”仙劍發出陣陣嗡鳴,一股天門境的恐怖威壓轟然散開,直逼郝仁而去。
    “找死!”
    就在此時,聖心宗的陳潯輕輕搖動手中折扇,一股無形的氣機流轉,竟輕而易舉地將徐鬱的威壓化解於無形。
    陳潯依舊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笑吟吟地開口:“徐兄,何必動怒。古庭劍宗的宴會,見血可就不好了。再者說,郝兄雖然說話直了些,但道理卻是不差的。”
    陳潯頓了頓,目光轉向柳相這一桌,意味深長地說道:“天生劍胚惹了紅塵債,琉璃道胎戰平了佛子劍。荊黎兄與趙家樹兄,此次評定,給咱們再來上一場下酒好戲?”
    此話一出,立刻將所有人的焦點從徐鬱和郝仁的口舌之爭,轉移到了更高層次的對決之上。
    截天宗的趙家樹聞言,緩緩放下酒杯,神色平靜,眼中卻有戰意一閃而過。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荊黎,又望向不遠處的小西天佛子淨慧,笑著搖頭道:“你們劍修的事情,我還是不摻和了。不過要打架的話,也沒關係。我截天宗問道,從未慫過。”
    一直麵帶微笑的淨慧,此刻雙手合十,輕誦一聲佛號:“阿彌陀佛。爭與不爭,皆在一念。趙施主的截天道法,貧僧的佛劍,雖不是純粹劍修對敵,但遇強者,貧僧的幸事。”
    兩人言語之間,雖無火氣,卻已是劍意交鋒,聽得周圍一眾天才心神搖曳。
    就在這幾位頂尖天才言語交鋒,將宴會氣氛推向高潮之際,一個冰冷、淡漠,不含任何感情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起。
    “你們,很吵。”
    聲音不大,卻像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場內所有的火焰。
    全場死寂。
    所有人,包括正在對峙的徐鬱和郝仁,都下意識地朝著聲音的源頭望去。
    角落裏,那位一直閉目養神,仿佛與世隔絕的古庭劍宗劍癡褚隋,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沒有瞳孔,沒有眼白,隻有一片純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灰白。當他的目光掃過,在場所有劍修都感覺自己腰間的佩劍在不受控製地顫抖、哀鳴,仿佛遇到了君王。
    褚隋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劍鋒,緩緩掃過高台上的徐鬱,掃過滿臉痞笑的郝仁,掃過神色平靜的趙家樹,最後,定格在了剛剛坐下的荊黎身上。
    “紫暉之月,天生劍胚……”
    褚隋的嘴唇微動,聲音依舊平淡如水,“一個月後的評定,我會出手。希望你們的劍,不會讓我失望。”
    說完,再次閉上了雙眼,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
    但整個大殿,卻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死寂之中。
    第二,潛龍劍榜排名第二的劍癡褚隋,開口了!
    他不僅要出手,而且點名了荊黎和徐鬱!
    這意味著,此次潛龍榜評定,將不再是徐鬱挑戰荊黎,或是郝仁攪局那麽簡單,而是前十的頂尖天才,將要進行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大混戰!
    就在這劍拔弩張與佛光普照交織的詭異氛圍中,一個與此地格格不入的身影,穿過席間,帶著幾分惶恐與怯懦,緩緩地,一步步地,走到了柳相這一桌前。
    那是一名女修,身著洗得發白的青色道袍,屬於一個在場眾人都未曾聽聞過的三流宗門——“青炎門”。
    這名女修的出現,瞬間打破了這一桌的寧靜。
    其修為不過區區歸海境,在這天才宴會上,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一張本應秀麗的臉龐,此刻卻透著蒼白,眼角眉梢都帶著一股道途無望的疲憊。
    女修就這麽孤零零地站著,像一隻誤入琉璃宮殿的飛蛾,與周遭的流光溢彩、意氣風發,形成了無比刺眼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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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數道目光掃來,帶著驚異、不解,甚至是幾分輕蔑。
    但那女修的眼中,卻看不到任何人,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了一個焦點。
    目光所及之處,正是荊黎。女修看著荊黎,一雙美眸中滿是複雜的情緒,有癡怨,有不甘,更有深深的留戀。
    青炎門,李玉姝。
    “荊黎……”
    李玉姝終於開口,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桌上所有人的耳膜。
    “好久不見。”
    一句話,讓同桌的魏燕雨和東方紅燭都為之一愣,齊齊看向荊黎,眼神中充滿了探尋與震驚。
    荊黎也愣住了。
    眼前的女子,既熟悉又陌生。三百年前的記憶瞬間湧現:那個戴著黑布,在山林中被追殺的桀驁少年;那隻滿口葷話,惹是生非的黑紋金雕;那個被自己一葫蘆劍氣打得暈頭轉向,最後還被洗劫一空的青炎門“天之驕女”……
    一幕幕畫麵,如電光石火般在腦海中閃過。
    原來是她。
    荊黎神色尷尬,還帶著愧疚,難不成對方是來興師問罪的?
    當年荊黎一心向劍,並未在意過男女之情。卻不知,那次短暫的交集,早已在不經意間,於一個少女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顆再也無法撈起的石子,漾開了一圈圈名為荊黎的漣漪,直至今日。
    李玉姝見荊黎沒有回應,又鼓起勇氣,輕聲說道:“我……以後可能再沒機會來這種地方了。就想著……能在走之前,再見你一麵。”
    荊黎從記憶中回過神,看著女子那雙寫滿故事的眼睛,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複雜情緒。
    荊黎站起身,這個簡單的動作讓李玉姝的身體微微一顫。
    他看到李玉姝的緊張,語氣不自覺地放緩了許多:“我很好。你……”
    想問“你怎麽樣”,又覺得這話太過曖昧。想說“坐下吧”,又覺得在此情此景下,隻會讓對方更加難堪。
    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句:“當年的事情……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是為了當年黑爺的口無遮攔,也是為了自己年少輕狂的打劫行徑。
    可這三個字落入李玉姝的耳中,卻讓她的身體猛地一顫,眼中瞬間湧上一層水霧。
    她以為對方早已忘了自己,忘得一幹二淨。
    卻不想,他還記得。
    這就夠了。
    李玉姝忽然笑了,那笑容帶著一絲釋然,一絲淒美,像是在生命盡頭綻放的曇花。
    青炎門不過是眾多三流宗門中最不起眼的小門派而已,李玉姝在宗門內或許可以被稱之為天才,但放眼禁地中大大小小百餘家大宗門之中,好似一朵浪花,毫不起眼,加之遊曆天下時大道根基受了
    “不用說對不起,當年的事……我不怪你。”
    她搖了搖頭,深深地,最後地看了荊黎一眼,仿佛要將眼前之人的模樣刻進自己的靈魂深處。
    而後,李玉姝轉過身,不再有絲毫留戀,拖著那孱弱的身影,在滿場天驕或同情或漠然的目光中,一步步,落寞地走出了這片不屬於她的繁華。
    大殿內,再次陷入了古怪的安靜。
    柳相這一桌,氣氛更是微妙。
    魏燕雨看看荊黎,又看看門口的方向,最終還是沒忍住,小聲問道:“荊黎,那……那是誰啊?你們以前……”
    趙家樹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低聲道:“師妹,別問了。”
    東方紅燭端著茶杯,清冷的目光落在荊黎身上,一言不發。
    荊黎依舊站著,目送著那個青色的背影消失在巨塔門口的光影之中。
    曾經的少年郎已經名滿天下,劍術高絕,注定要在世間最高處綻放出屬於自己的煌煌大日。
    而曾經的少女,卻如許許許多多普通人一樣,有過自己的驕傲與堅持,有過自己的選擇與絢爛,最終無路可退,泯然眾人。
    沒有誰一定比誰好。
    就像......麋鹿與孤鷹。
    林生時見鹿,呦呦而鳴。
    青天照孤鷹,扶搖雲海。
    江山湖海,白雲蒼狗,終是.......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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