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與鄭誕的熱鬧剛剛散場，劍術與神通還在被人們津津樂道之際。
    第二日，另一場更為矚目的對峙，已在禁地深處一處人跡罕至的破碎山脈間悄然上演。
    山脈如巨獸死後的骸骨，嶙峋而蒼涼，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著，風中都帶著一股萬古不化的死寂。
    柳相依舊是一身樸素青衫，神情淡然，仿佛隻是來此地看一場無關於己的風景。
    而在他對麵，一名身形宛如七八歲童子的老者，正死死地盯著他。
    卸任了逐鹿劍宗宗主之位的黃丹，那張本該純真的童臉上，此刻卻布滿了與柳相之間長達數百年的深仇大恨，那股恨意幾乎凝為實質，讓他周遭的虛空都開始扭曲。
    遠處，數道身影隱匿在山巒之後，正是聞訊趕來的趙家樹、荊黎、東方紅燭，尋了個山頭坐下。
    “柳相！”
    黃丹的聲音沙啞低沉，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當年逐鹿一役，我宗門老祖鄧茅身死道消，逐鹿劍宗底蘊大損，淪為天下笑柄！這筆血債，我黃丹記了兩百年！”
    柳相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隻是平靜地看著眼前這位天門境的大劍仙，語氣無波無瀾：“生死有命，道爭而已。”
    “好一個道爭而已！”
    黃丹怒極反笑，童子身軀內爆發出與其體型完全不符的恐怖氣勢。身後一道通天徹地的劍影緩緩浮現，那劍影巍峨萬丈，其上流轉著斬滅日月、破碎山河的無上劍意。“今日，我非為宗門，隻為我心中兩百年的不平！我以我劍，問你之道！”
    這已是天門境劍仙的巔峰一劍，劍意衝霄，引得天地變色，風雲倒卷。
    遠處的郝仁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臉，神情無比複雜。
    他恨柳相，可也清楚，自己這位前宗主，此生都活在這道陰影裏，今日這一戰，是為求一個心念通達。
    趙家樹與荊黎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這一劍，足以威脅到此界任何一位天門地仙。
    然而，麵對這石破天驚的劍意，柳相卻隻是輕輕搖了搖頭，慢悠悠地伸出手，袖口抖動，身上白衣靈光綻放。
    這番舉動，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黃丹那蓄勢待發的萬丈劍影，都為之一滯。
    下一刻，在黃丹和所有觀戰者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柳相身旁周遭，一點點靈光亮起，恍若銀河星光流轉世間。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也沒有毀天滅地的威能。
    隻有光。
    無窮無盡，璀璨奪目的華光，從銀河之中墜落。
    成百上千件法寶......
    通體流光的神霄寶塔、鎮壓氣運的翻天金印、溫潤如水的乾坤玉如意、烈焰滔天的九龍神火罩、掀起萬重巨浪的玄水真旗……
    這些尋常修士一生都難得一見的奇珍異寶，此刻卻像是不要錢的垃圾，被柳相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它們匯成一道由珍寶組成的洪流，如同一場絢爛至極的流星雨，毫無章法，不講道理，就那麽鋪天蓋地，浩浩蕩蕩地朝著黃丹當頭砸下！
    饒是千年道齡的黃丹都呆愣片刻，以前與人對敵，哪見過這景象。
    他是劍術絕倫，劍道通玄，可誰家好人頂得住這種陣仗？
    “開！”
    黃丹怒喝一聲，身後萬丈劍影悍然斬落。
    一道劍氣橫貫長空，瞬間將衝在最前麵的三五件法寶斬得靈光破碎，化為齏粉。
    可沒等一口氣還沒喘勻，立刻就有三五十件、上百件新的法寶填補了空缺，攜著萬鈞之勢繼續砸來！
    金剛琢、縛仙索、混元珠、陰陽鏡……連綿不絕，無窮無盡！
    一時間，這片破碎山脈隻剩下寶光與劍氣碰撞的轟鳴，以及黃丹狼狽不堪的身影。他就像一個被洪水圍困的凡人，一道劍氣劈開一道浪頭，卻有更多的浪頭從四麵八方湧來，將他死死淹沒。
    “柳相！你個敗家子！”
    黃丹一邊揮劍格擋，一邊氣得破口大罵，那聲音裏充滿了無盡的憋屈與悲憤，“斯文掃地！有辱仙人之名！這他娘的是問道嗎？你這是拿錢砸死我啊！”
    遠處的郝仁，嘴裏的草莖“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整個人都看傻了。
    柳相立於寶光洪流之後，嗬嗬一笑，那聲音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隻要能贏不就好了？”
    他話音剛落，心念微動，又是數百件法寶從衣袋中飛出，補充進那道恐怖的洪流之中。
    光芒之盛，幾乎將這片禁地永恒的鉛雲天幕，都染成了一片五光十色的彩霞。
    “轟——！”
    終於，黃丹的護體劍罡在無休止的轟擊下，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寸寸碎裂。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一隻金光閃閃的金剛琢就跟長了眼睛似的，越過重重寶光，悄無聲息地，精準無比地敲在了他的腦門上。
    “咚”的一聲悶響。
    萬丈劍影轟然消散。
    黃丹眼冒金星，整個人灰頭土臉地從半空中栽了下來，輸得憋屈至極，一口老血堵在喉嚨裏，差點當場昏死過去。
    自始至終，柳相白衣依舊，衣角都沒亂一下。
    兩位天門大修的“戰鬥”雖過程滑稽，其逸散的餘波卻恐怖絕倫，將方圓數千裏山河夷為平地，化作一片混沌。巨大的能量衝擊如漣漪般擴散，甚至波及到了遙遠天際的一座妖魔主城。
    城牆崩塌，禁製破碎，城內無數妖魔在這場無妄之災中被活活震死震傷。
    而在那主城最深處，一雙雙沉睡了不知多少千年的猩紅眼眸，因這劇烈的震動，緩緩地……睜開了。
    山巒之後，觀戰的眾人在風中淩亂。
    他們第一次知道，原來架，還能這麽打。
    郝仁張了張嘴，半天憋出一句：“……還能這樣？”
    荊黎和東方紅燭沉默不語，但眼中那份震撼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
    趙家樹更是長長地歎了口氣，對自己這位先生的財力，有了全新的、顛覆性的認知。
    他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
    修行之路，的確是條條大路皆可走。
    當然，前提是你得有錢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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