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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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瓊林宴上那一杯酒,那一言不發的對峙,終究隻是序曲。
    在宴會落幕之後。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一個月後的潛龍榜評定,等待著一場匯聚了北境最頂尖天才的龍爭虎鬥。那將是劍鳴與道法的盛會,是決定未來百年北境格局的巔峰對決。
    可有的人,一天都等不了。
    距離大比尚有數日,一則消息便如投石入湖,在禁地內各大宗門的臨時駐地間掀起軒然大波,其聲勢之浩大,甚至壓過了對新晉天門徐鬱的討論。
    逐鹿劍宗的郝仁,潛龍劍榜排名第五的“瘋狗”,竟單槍匹馬堵在了枯榮劍宗的駐地門前!
    指名道姓,要與枯榮劍宗第一天驕,潛龍榜排名第七的鄭誕,提前問劍。
    禁地之內,一處由枯敗巨木搭建而成的營地前,氣氛凝固如冰,肅殺之氣彌漫。
    郝仁就那麽大大咧咧地站在那裏,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袍子,斜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裏麵也不知塞了多少從禁地裏刨出來的破銅爛鐵。
    手中拎著一個酒葫蘆,時不時灌上一口,嘴角掛著玩世不恭的笑意,一雙眼睛卻銳利得像鷹,死死盯著營地深處,仿佛能穿透層層木牆,看到想找的人。
    “鄭誕!你爺爺郝仁都到你家門口撒尿了,你還當縮頭烏龜不成?”
    粗俗不堪的叫罵聲,毫不遮掩地傳遍四方,激得林中棲鳥撲簌簌飛起。
    “再不出來,我就把你枯榮劍宗這堆爛木頭給點了!正好天冷,烤烤火!”
    此言一出,營地內十幾道淩厲的劍氣瞬間鎖定在郝仁身上。數名身著墨綠劍袍的枯榮劍宗弟子衝到門口,個個麵色鐵青,手按劍柄,怒不可遏。
    “郝仁!你休要猖狂!”一名弟子厲聲喝道。
    “猖狂?”
    郝仁又灌了口酒,打了個酒嗝,“老子這就是猖狂,怎麽地?不服?不服讓你家鄭師兄出來跟我練練,別跟個娘們兒似的躲在裏麵繡花。”
    這邊的動靜,早已驚動了四方修士。
    一時間,附近的山頭林間,人影綽綽,不少聞訊趕來的大宗弟子,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態遠遠觀望,議論紛紛。
    一處視野開闊的山坡上,三道身影並肩而立,氣度皆是不凡,周遭的散修們都下意識地退開了幾步。
    “有意思,真有意思。”
    開口的是一名麵容普通的青年,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袍子,看上去毫不起眼,但一雙眼睛卻靈動異常。
    此人正是綏陽劍宗的程楓,潛龍榜第八,身負三條不同劍道傳承,眼光最為毒辣。
    程楓嘿嘿一笑,對身旁兩人道:“我就說這姓郝的憋不住吧。兩家世仇,打生打死都不過分,這可是百年難遇的好戲。”
    程楓身旁,一名身材魁梧,渾身纏繞著細微電弧的男子冷哼一聲,雙臂抱胸,姿態倨傲。
    此人是神霄宗的王陵之,潛龍榜第九,一手雷法劍術霸道絕倫。“不過是狗咬狗罷了。一個行事瘋癲,一個故作清高,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我倒要看看,郝仁的劍,是不是跟嘴一樣硬。”
    “王兄此言差矣…”
    程楓搖了搖手指,“這可不是狗咬狗,這叫投石問路。郝仁這一鬧,既是挑釁鄭誕,也是在試探上麵那幾位的反應。你看,咱們不就都來了嗎?這是在告訴所有人,別光盯著徐鬱和荊黎,他郝仁,也不是吃素的。”
    最後一人,是一名白衣勝雪,容顏絕美的女子。
    補天教劍修,陸雪芍,潛龍榜第十。
    此女眸子澄澈如洗,不含一絲雜質,始終靜靜地看著場中,聞言才輕啟朱唇:“荊黎的那杯酒,激起了所有人的心氣。”
    此話一出,程楓和王陵之都是一愣。
    王陵之皺眉道:“陸師妹的意思是,郝仁此舉,是受了荊黎的刺激?”
    陸雪芍微微頷首:“徐鬱攜天門之威,氣勢滔天,本想一舉壓垮荊黎的道心。可荊黎一杯酒,雲淡風輕,反將徐鬱襯托得像個跳梁小醜。那份從容,那份無視,才是對一個劍修最大的羞辱。郝仁此人雖狂,卻是個純粹的劍癡,看懂了,也學到了。既然道理講不通,那就用劍說話,這才是逐鹿劍宗的風格。”
    程楓撫掌大笑:“說得好!說得妙!陸師妹果然聰慧過人,最狠的不是褚隋那句‘我全都要’,也不是徐鬱那通廢話,而是荊黎那屁都沒放一個的敬酒!嘖嘖,學到了,學到了!”
    就在幾人閑聊之際,場中氣氛已然劍拔弩張。
    一聲冷哼自營地深處傳來,帶著一股子寒意,讓喧鬧的場麵為之一靜。
    一道身影排開眾人,緩步走出。
    來人身著一襲墨綠長衫,麵容俊美,神情卻冷得像一塊萬年玄冰,正是那枯榮劍宗第一天驕,鄭誕。
    “郝仁。”
    鄭誕的目光落在挑戰者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與輕蔑,“你這條瘋狗,也敢在我枯榮劍宗門前狂吠?既然急著尋死,我便成全你!”
    能與排名在自己身前的天驕交手,一雪前恥,鄭誕豈有不應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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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仁將酒葫蘆往腰間一掛,掏了掏耳朵:“廢話真多,要打就快點,打完老子還得回去睡覺呢!”
    鄭誕不再廢話,眼中寒芒一閃。
    並指如劍,向前一劃。
    “嗡——”
    一股無形力場瞬間以鄭誕為中心鋪展開來。
    刹那間,身後的土地,枯木逢春,綠草瘋長,勃勃生機幾乎要溢出;而身前的區域,卻草木凋零,大地龜裂,化作一片死寂的灰敗。
    一念枯,一念榮!
    這便是鄭誕的枯榮劍域!劍域之內,腐朽與生機兩種極端力量交織,化作無形的磨盤,不斷削弱對手的生機與靈力,詭異絕倫。
    更有甚者,一股晦暗的意境籠罩全場,正是鄭誕的劍心——灰盡!
    在此意境之內,空間凝固,修士插翅難飛,隻能硬接劍招。
    麵對這等玄奧詭譎的劍域,郝仁卻隻是撇了撇嘴,依舊那副懶散模樣。也未展開什麽華麗劍域,隻是反手從背後那個破布袋裏,摸出了三柄劍。
    三柄鏽跡斑斑,劍刃上滿是缺口的古劍,看上去就像是剛從哪個上古遺跡裏刨出來的垃圾。
    全場嘩然,連遠處的程楓都忍不住吹了聲口哨:“我靠,這小子真拿撿來的破爛當寶貝啊?”
    鄭誕眼中閃過一絲譏諷:“拿這三塊廢鐵與我鬥?郝仁,你瘋得更厲害了。”
    郝仁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對付你,廢鐵足矣。”
    心念一動。
    三柄古劍驟然發出一聲清越的嗡鳴,竟脫手飛出,懸浮於郝仁身前。下一刻,三柄劍仿佛活了過來!
    一柄古劍劍身大開大合,劍勢沉猛如山崩,直劈鄭誕麵門!一柄古劍劍光飄忽不定,靈動如鬼魅,悄然刺向其肋下!最後一柄古劍則盤旋守護,劍招滴水不漏,封死了所有退路!
    三柄劍,三種截然不同的劍招,卻配合得天衣無縫,如三位浸淫劍道千年的宗師聯手對敵,劍光交錯間,隱隱透出一股號令萬兵,莫敢不從的霸道意境!
    更遠處的一片雲霧之中,柳相與趙家樹的身影悄然浮現。
    趙家樹的目光同樣落在那三柄古劍之上,眉頭微蹙,帶著一絲探究的意味。“郝仁並未動用劍域,卻能禦使三柄殘劍自行攻伐,且劍招各異,配合無間。這並非尋常的禦劍術,倒像是……賦予了這些死物靈性。”
    柳相搖著頭,目光饒有興致地落在郝仁身上,似乎想起了當年在逐鹿劍宗山門前,荊黎與郝仁廝殺的場景。
    “這不是神通,是劍心。這小子的劍心是‘兵主’,天生便有統禦萬兵之能。郝仁的劍道,不在於將一柄劍磨礪到極致,而在於‘容納’與‘掌控’。用的劍越多,劍越雜,劍心便越強。這些年,在禁地裏到處撿破爛,倒是歪打正著,把這顆劍心給養起來了。”
    趙家樹若有所思:“與荊黎的極道劍心,恰好是兩條路。”
    “然也。”柳相點頭,“荊黎是‘一’,萬法歸一,萬劍歸一,將自身鍛造成最鋒利的神兵。這郝仁是‘多’,萬兵臣服,聽我號令。都是通天大道,就看誰走得更遠了。”
    戰場之上,形勢已然逆轉!
    鄭誕的枯榮劍域玄奧無比,但郝仁根本不與之比拚劍意。那三柄古劍蘊含著各自不同的劍道殘韻,此刻在“兵主”劍心的催動下,化作了最純粹的殺伐機器。
    任你生機死氣如何輪轉,我自一劍破之。
    鄭誕麵色凝重,手中凝出一柄由枯榮二氣匯聚而成的長劍,劍光流轉,時而死氣沉沉,時而生機盎然,與三柄古劍戰在一處。
    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劍氣縱橫,將地麵犁出一道道深深的溝壑。
    鄭誕疲於奔命,精心構築的劍域,被三柄古劍粗暴無比地來回衝殺,攪得支離破碎。
    引以為傲的枯榮劍意,在絕對的力量與精妙的配合麵前,竟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鏘!”
    一聲格外刺耳的脆響,一柄鏽跡斑斑的古劍,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穿透了重重劍影,震開鄭誕手中的氣劍,穩穩地抵在了其咽喉上。
    冰冷的劍鋒,讓鄭誕渾身汗毛倒豎,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幹二淨。
    全場死寂。
    勝負已分,幹淨利落。
    郝仁招了招手,三柄古劍歡快地飛回身邊,被隨手又塞回了那個破布袋裏。緩步走到麵色慘白的鄭誕麵前,咧嘴一笑,那笑容裏滿是毫不掩飾的嘲弄。
    “你的劍意不錯,可惜,不夠強。”
    殺人,順帶誅心。
    鄭誕身體一晃,喉頭一甜,一口逆血險些噴出,被強行咽了回去。
    擊敗鄭誕之後,郝仁身上的氣勢不降反升,竟再度攀上一個新的高峰,距離那扇玄之又玄的天門,僅有一線之隔。
    沒有再看鄭誕一眼,而是轉過頭,遙遙望向了古庭劍宗所在的方向。那雙鷹隼般的眸子裏,燃燒著比先前更加熾烈的戰意。
    所有人都明白,鄭誕隻是開胃小菜。
    郝仁真正的目標,隻有一個,就是那個讓其三戰三敗的宿敵——荊黎。
    山坡上,王陵之那張倨傲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兵主劍心……這家夥,藏得挺深。”
    程楓收起了嬉笑的表情,嘖嘖稱奇:“這下熱鬧了。一個新晉天門,一個極道劍胚,一個兵主雛形,佛子淨慧斬大道,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劍癡褚隋,還有還沒露頭的李扶乩……今年的潛龍榜,一個比一個麻煩。”
    陸雪芍的目光,卻越過所有人,投向了更遠的地方,輕聲自語:“風.....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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