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完美藥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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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家樹立於長街,抬頭望向麵前那塊金字黑漆的牌匾——回春堂。
    三個字寫得龍飛鳳舞,氣勢不凡。
    門前車水馬龍,人流如織,比城中任何一家商鋪都要熱鬧。
    進出的人,臉上都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滿足。
    這裏,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蘇晚晴的病,非凡俗藥石可醫。
    這一點,從第一眼見到那個少女時便已了然於胸。
    此行前來,並非真的為了求藥,而是為了印證心中那個愈發清晰的猜想。
    踏入藥鋪,一股濃鬱的藥香撲麵而來。
    但這股香味有些奇怪,不似尋常藥鋪那般苦澀厚重,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甜香。
    大堂內擠滿了人,卻不顯嘈雜。
    每個人都輕聲細語,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仿佛踏入的不是一間藥鋪,而是一座能洗滌所有痛苦的廟宇。
    櫃台後,一位須發皆白的老掌櫃正慢條斯理地為人診脈,麵容慈祥,動作溫和,每一個搭脈、詢問的動作都透著一股令人信服的大家風範。
    “張大爺,您這肺癆的老毛病,看您這氣色,是好全了啊。”
    一個夥計滿臉堆笑地將一個包好的藥包遞給一位幹瘦的老人。
    那老人咳了兩聲,氣息微弱,臉色依舊蠟黃,卻用力地點頭,聲音裏充滿了發自肺腑的感激。
    “全好了,全好了!多虧了掌櫃的神藥,老頭子我感覺又能再活二十年!胸口不悶了,氣也順了!”
    老人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裏掏出幾枚銅錢,鄭重地放在櫃台上,仿佛那不是錢,而是對神明的供奉。
    趙家樹的視線落在那老人身上。
    琉璃道胎能洞悉常人無法窺見的氣機流轉。
    在那老人體內,敗壞的生機並未有分毫起色,反而像一盞即將燃盡的油燈,風中殘燭,熄滅隻在頃刻之間。
    可那張老臉上洋溢的喜悅與滿足,卻是那樣的真實,那樣地富有感染力。
    又有一位腹部高高隆起,麵色浮腫的婦人,在丫鬟的攙扶下,對著老掌櫃千恩萬謝。
    “王掌櫃,您真是活菩薩!太醫都說我這臌症沒救了,吃了您三服藥,您看,這肚子裏的水都消了!”
    婦人撫摸著自己依舊高聳的腹部,臉上洋溢著重獲新生的光彩。
    趙家樹看得分明,那婦人腹中積鬱的陰寒水汽不僅沒有消散,反而更加凝重,已經開始侵蝕五髒。
    所謂“消腫”的感覺,不過是這股力量製造的幻覺。
    一個個病患,帶著各種各樣的絕症而來,又帶著同樣滿足的笑容離去。
    他們手中的藥包,散發著那種奇異的甜香。
    趙家樹緩步走到一個藥櫃前,佯裝挑選藥材。
    指尖輕輕拂過一格格抽屜上的標簽。
    “地龍”、“當歸”、“黃芪”……
    隨手拉開一格標著“百年首烏”的抽屜,裏麵盛放的,不過是幾塊用糖漿浸泡過的普通樹根,連最基本的藥性都付之闕如。
    又拉開一格“天山雪蓮”,裏麵隻有幾朵曬幹的白色野菊。
    荒謬絕倫。
    這些東西,別說治病救人,便是給健康人吃下去,也毫無益處。
    可就是這些東西,在這間藥鋪裏,被當成了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
    “這位客官,您想抓點什麽藥?”
    老掌櫃不知何時已來到趙家樹身邊,臉上掛著和藹可親的笑容。
    “家中小妹體弱,時常被噩夢所擾,不知掌櫃可有良方?”
    趙家樹聲音平和,將蘇晚晴的症狀簡略說了一遍。
    老掌櫃撚著胡須,略一沉吟,胸有成竹地笑了起來。
    “小事一樁。此乃心神失養,魂魄不安所致。老夫這裏有一劑‘安神湯’,專治此症。三碗下去,包管令妹從此安眠,再無夢魘之擾。”
    老掌櫃轉身從櫃台上拿起一個早已包好的藥包,遞了過來。
    “此藥溫和,最適合女子服用。”
    趙家樹接過藥包,入手極輕。
    神念微動,便穿透了層層油紙。
    裏麵所謂的“安神湯”,不過是一些曬幹的野草,還混雜著幾片枯葉。
    然而,一股奇特的能量縈繞在這些野草之上,正是那股彌漫在整個藥鋪裏的甜香源頭。
    這股能量,在主動迎合著求藥者內心的渴望。
    你渴望健康,它便給你“健康”的感覺。
    你渴望安眠,它便給你“安眠”的幻夢。
    這東西從不真正地“治療”,隻負責“滿足”。
    “多謝掌櫃。”
    趙家樹付了錢,提著那包無用的草藥,轉身走出回春堂。
    沒有立刻回客棧,而是站在街角,靜靜地看著藥鋪門口。
    很快,趙家樹看到了一個目標。
    那是一個中年漢子,進門時步履蹣跚,由家人攙扶,臉上滿是痛苦與絕望,看樣子是腿上有疾,久治不愈。
    一炷香後,那漢子獨自一人從回春堂裏走了出來。
    腿依舊是瘸的,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姿勢沒有任何改變。
    但漢子臉上,卻綻放著無比燦爛的笑容,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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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我的腿好了!能走了,我又能下地幹活了!”
    那漢子甚至試著抬了抬病腿,動作雖笨拙怪異,臉上的喜悅卻愈發濃烈。
    漢子沒有回家,而是拐進了一條僻靜的小巷。
    靠在牆邊,滿足地喘著粗氣,臉上幸福的笑容愈發濃鬱,仿佛沉浸在自己痊愈後妻兒環繞、家庭美滿的幻想之中。
    身體順著牆壁,緩緩滑倒在地。
    呼吸,一點點變得微弱。
    生機,一絲絲地流逝。
    直到最後一刻,臉上的笑容都沒有消失,反而凝固成了一個永恒的、詭異的表情。
    他死了。
    死在了自己最美好的夢裏。
    趙家樹靜靜地站在巷口,看著那具尚有餘溫的屍體。
    布鋪裏的商人,在虛假的財富中滿足。
    茶館裏的聽客,在虛假的曆史中亢奮。
    藥鋪裏的病患,在虛假的康複中死亡。
    這座城,是一個巨大的夢境。
    而那個編織夢境的存在,正在用所有人的欲望,烹製一場盛大的饗宴。
    趙家樹轉身,向著悅來客棧的方向走去。
    步伐不快,卻每一步都異常沉穩。
    當趙家樹回到客棧後院時,荊黎已經等在那裏,青衫依舊,身旁的石桌上放著一壺涼透了的茶。
    高天之上,化為流光的黑紋金雕也悄然落下,重新變回烏鴉的形態,停在荊黎的肩頭。
    荊黎抬起頭,看向走來的趙家樹。
    趙家樹沒有多餘的言語,隻是將手中那個從回春堂買來的藥包,輕輕放在了石桌上。
    聲音平靜,卻讓周遭的空氣都凝滯了半分。
    “這城裏的人,都在被它喂食著自己最渴望的東西。”
    “然後,心滿意足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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