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一報還一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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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府最深處的庭院,空氣裏彌漫著名貴藥材熬煮後濃得化不開的苦澀,卻依舊壓不住那股從床榻上散發出的、血肉腐敗的甜腥氣。
趙子期躺在床上,像一具被拙劣工匠胡亂拚湊起來的破爛人偶。
身上纏滿了雪白的繃帶,層層疊疊,卻依然有暗紅的血跡從中緩慢滲出。
曾經那張俊朗而跋扈的臉,如今隻剩下一片模糊的、被烙鐵和利刃蹂躪過的瘡痍。
一隻眼睛永遠地失去了光明,隻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血窟窿,另一隻耳朵連著半邊臉的皮肉,被硬生生撕扯了下去。
那雙曾隻會撫琴、品酒、擁抱女人的手,十指指甲被盡數掀開,烏黑的鋼針曾深深紮入甲肉,如今即便拔出,也隻剩下十根血肉模糊的肉條,無力地垂在身側。
趙子期沒有死,卻比死了更痛苦。
一名侍女戰戰兢兢地捧著一麵磨得鋥亮的銅鏡,舉到麵前。
"公子,您……您要看嗎?"
侍女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拿過來。"
趙子期的聲音像是兩片砂紙在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
鏡中,是一張連惡鬼都會驚懼的麵容。
趙子期看著,沒有尖叫,沒有怒吼。隻是看著,然後,喉嚨裏發出一陣"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嘶啞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
笑聲牽動了全身的傷口,讓趙子期劇烈地咳嗽起來,腐臭的血沫從無法合攏的嘴角湧出。
侍女嚇得麵如土色,銅鏡差點脫手而落。
"公子,您別這樣……大夫說了,不能太激動……"
"激動?"
趙子期猛地轉過頭,那隻完好的眼睛死死盯著侍女,"本公子現在這副模樣,還有什麽不能激動的?"
侍女被那眼神嚇得連連後退,跪倒在地。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滾出去。"
趙子期閉上眼睛,"都給我滾出去。"
侍女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逃出房間。
老太君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
遣退了所有下人,偌大的房間裏,隻剩下祖孫二人。
將門出身的老婦人,一生見慣了生死,可看著床上那灘幾乎不成人形的血肉,那雙永遠精光四射的眸子,也終於徹底被一種冰冷的死寂所覆蓋。
老太君沒有哭,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悲戚。
"想怎麽做?"
老太君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像一塊萬年不化的玄冰。
趙子期的笑聲停了,那隻完好的眼睛轉動著,望向自己的祖母。那眼神裏,沒有了往日的恃寵而驕,沒有了叛逆,隻剩下比寒冬更冷的怨毒。
"奶奶……"
趙子期的聲音帶著哭腔,"孫兒疼……"
老太君走到床邊,伸出滿是老繭的手,輕撫著趙子期那張破碎的臉。
"疼就對了。"
老太君的聲音依舊平靜,"疼,才能記住仇恨。"
"我要……我要那些人死。"
趙子期咬牙切齒,"隋家、江家、餘家……所有和那些畜生有關的人……一個……都不能留。"
老太君沉默地看著趙子期,看了很久很久。
這個從小捧在手心裏,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說的孫兒,趙家唯一的根,如今變成了一個廢人,一個怪物。
老太君緩緩地,點了點頭。
"好。"
從懷中,老太君取出一塊通體漆黑、非金非鐵的令牌,令牌上,隻有一個用遠古文字雕刻的"影"字。
"這是什麽?"趙子期艱難地問道。
"趙家的底牌。"
老太君將這塊冰冷的令牌,放在趙子期那隻無法動彈的、血肉模糊的手中,"趙家養在暗處的"影子",從今天起,都聽你的調遣。"
趙子期的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興奮。
"有多少人?"
"三十六個。"
老太君的聲音沒有半分波瀾,"每一個,都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死士。榮昌城安穩太多年了,得讓他們記起來,有些人,有些東西,永遠不能碰。"
……
第二日,天還未亮。
數十名身穿衙役服飾的官差,手持水火棍,如狼似虎地衝到了桀雷武館門前。
一夜之間,這裏已經成了隋家的墳塚。
為首的捕頭是個滿臉橫肉的漢子,看了一眼門楣上那塊桀雷武館的牌匾,眼神冰冷。
"給我砸了!"
捕頭一揮手。
"頭兒,這……"
一名年輕的衙役有些猶豫,"隋館主平日裏人緣不錯……"
"人緣不錯?"
捕頭冷笑一聲,一巴掌扇在年輕衙役臉上,"人緣不錯會襲殺朝廷命官家眷?你是想包庇亂黨嗎?"
年輕衙役捂著臉,不敢再說話。
兩名衙役立刻上前,用斧頭狠狠劈向牌匾。
"哢嚓!"
承載了隋桓半生心血的牌匾,應聲而裂,摔在地上,碎成幾塊。
"奉縣令老爺諭令!"
捕頭展開一張蓋著縣衙大印的文書,高聲宣讀,"桀雷武館館主隋桓,勾結匪類,襲殺朝廷命官家眷,罪大惡極!其子隋誠、隋實、隋信,皆為同黨,畏罪潛逃,即刻通緝!武館即刻查封,所有弟子,一律視為亂黨同夥,緝拿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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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聲音在清晨寂靜的街道上回蕩,周圍的鄰裏街坊們紛紛閉門落鎖,從門縫裏驚恐地看著這一幕,大氣都不敢出。
"頭兒,那些弟子怎麽辦?"
一名衙役問道。
"抓起來,一個不留。"
捕頭麵無表情,"縣令老爺說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曾經熱鬧非凡、在榮昌城頗有威望的桀雷武館,一夜之間,就被按上了謀逆的罪名,被連根拔起,從這座城裏,被徹底抹去。
血腥的報複,才剛剛開始。
夜色再次降臨。
青石巷,餘家。
自女兒慘死,兩個老實本分的夫妻便徹底垮了。
餘忠坐在床邊,呆呆地看著女兒生前最愛的那張小凳子。
"老頭子,你說雪兒在那邊,會不會冷?"
餘氏母親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不會的。"
餘忠伸手握住妻子冰冷的手,"雪兒那麽好的孩子,老天爺會照顧的。"
"我想去看看雪兒……"
餘氏母親喃喃自語,"就看一眼……"
"明天,明天我們就去。"
餘忠點點頭,"給雪兒燒點紙錢,告訴那個惡賊已經伏法了。"
門,被無聲地推開。
兩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悄無聲息地滑入屋內。
餘氏夫婦正蜷縮在冰冷的床角,相互依偎著取暖。聽到了動靜,茫然地抬起頭。
"誰?"
餘忠警覺地站起身。
回答的是兩道雪亮的寒光,在黑暗中一閃而逝。
沒有慘叫,沒有掙紮。
兩顆頭顱滾落在地,臉上還帶著來不及散去的,對亡女的無盡哀思。
溫熱的血液噴湧而出,染紅了牆壁,也染紅了那張女兒生前最愛坐的小凳子。
黑影沒有片刻停留,轉身便融入了更深的夜色裏,仿佛從未出現過。
……
清晨的陽光,終於驅散了籠罩榮昌城的陰霾,卻驅不散人們心中的恐懼。
江旻一夜未眠。
躲在城隍廟的角落裏,等待著大哥二哥從碎葉城傳回的消息。
可等來的,卻是桀雷武館被查封,隋家三兄弟成了通緝要犯的噩耗。
"不可能……不可能的……"
江旻喃喃自語,雙手抱著頭。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江旻再也坐不住了。
衝出城隍廟,朝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還未到巷口,就看到了。
那個從小長大的地方,那個充滿了爺爺汗水、奶奶笑容的餛飩攤子,此刻成了一片狼藉。
桌椅被劈得粉碎,鍋碗瓢盆摔了一地,那口煮了十幾年餛飩、養活了祖孫三代的大鍋,被砸出一個猙獰的大洞。
寫著江家餛飩四個字的木牌,被踩在泥濘裏,斷成了兩截。
"不……不……"江旻跌跌撞撞地衝上前,跪在破碎的攤子前。
江旻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若果真是最壞的結果,那麽.......
一個無比恐懼的念頭,如同一柄最鋒利的尖刀,狠狠刺入心髒。
爺爺!奶奶!
跑過熟悉的街道,兩旁的店鋪卻都門窗緊閉。看到街坊鄰居們從門縫裏投來或同情、或恐懼、或避之不及的目光。
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這一刻,變成了冰冷的看客。
"爺爺……奶奶……千萬不要有事……"
江旻在心中瘋狂地祈禱著,淚水混著汗水,從蒼白的臉頰上滾滾滑落。
隻恨自己跑得不夠快,隻恨這條回家的路,為何如此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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