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憤怒的皇孫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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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論課上,矛盾再次爆發。
楊士奇剛講完《均輸法》的利弊,朱麟便站起來朗聲道:“學生以為,商賈不通農事,佃戶不識算盤,若強行讓他們同堂求學,隻會浪費皇家學院的資源。”
他目光掃過李存義與張遷,指責道:“就像昨日格物院的事故,若非某些人亂用器具,怎會差點引發火災?”
課堂上頓時響起竊竊私語。
昨日那堆被潑了沙土的銅渣,確實被巡邏的禁衛當成了火災隱患。
雖然後來查明是誤會,但經朱麟這麽一說,倒像是李存義真犯了錯。
張遷猛地起身:“朱公子此言差矣!張遷出身商戶,卻能默算百位數的乘除;
李兄雖為農戶,改良的水車讓畝產增了三成。這些難道不是真才實學?”
“真才實學?”王昱冷笑。
隨即反駁道:“上個月算學小測,某人可是靠偷看來的答案才勉強及格。”
他說的是李存義某次算錯了複利公式,還是郭宇偷偷塞了張紙條才改正。
李存義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那次他是因為前一夜在工坊忙到天亮,犯困才出了錯,卻被他們歪曲成作弊。
“夠了!”郭宇霍然起身。
毫不畏懼道:“算學課上,王公子把算盤打得比快板還響,擾亂課堂秩序。
朱公子上個月的策論,連《鹽鐵論》都沒讀過就妄議農商,這些怎麽不說?”
朱麟臉色一沉:“郭宇,你敢頂撞我?”
“學院之內,隻有同窗,沒有公子。” 郭宇毫不退讓。
“皇孫殿下說過,能解百姓疾苦的才是真學問。你們隻會拿出身壓人,算什麽本事?”
“放肆!”
朱麟拍案而起,腰間的玉佩撞擊案幾發出脆響,沉聲道:“家父在邊關浴血奮戰時,你父親還在街邊叫賣絲綢!也敢在此妄談本事?”
這話像一把尖刀刺進郭宇心口。
他父親確實是綢緞商,地位確實不能與朱家相比。
他剛要反駁,卻見李存義突然按住他的胳膊,輕輕搖頭。
楊士奇皺著眉敲了敲戒尺:“課堂之上,不得喧嘩。朱麟,郭宇,各罰抄《大學》三遍。”
他雖想秉公處理,卻也忌憚成國公的權勢,隻能各打五十大板。
散課後,李存義拉著郭宇往工坊走,低聲道:“別跟他們硬碰硬,我們鬥不過的。”
他額頭上的傷口還纏著布條,說話時牽扯得生疼。
郭宇看著他淤青的手腕,那是昨日被王昱推搡時撞的,心裏像堵了團火:“可他們太過分了!”
李存義苦笑道:“忍忍吧!等下個月的格物大賽,我們拿出真東西,讓他們無話可說。”
可他們沒等到大賽那天。
次日清晨,李存義發現自己藏在床板下的改良農具圖紙不翼而飛。
那張圖紙上,有他耗費半年才算出的曲轅犁角度參數,是格物大賽的關鍵。
他瘋了似的在宿舍翻找,王衝和張遷也來幫忙,卻一無所獲。
最後在窗台上,發現了一角被撕碎的宣紙,上麵還沾著朱麟常用的龍涎香。
“是朱麟!”王衝氣得拔劍出鞘,卻被李存義死死按住。
“沒有證據……”
李存義的聲音發顫,眼圈通紅。
強忍著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絕望道:“就算找到了,誰會信我們?”
郭宇攥著那角宣紙,指節泛白。
他突然轉身往外跑,瘋狂道:“我去找皇孫殿下!”
“別去!”李存義拉住他。
“殿下日理萬機,哪有空管這些瑣事?再說,朱麟是成國公的孫子……”
話沒說完,就見周衡匆匆跑來,臉色凝重:“你們快去前殿,皇孫殿下正在發怒!”
前殿的氣氛比臘月的寒潭還要冷。
朱雄英端坐於主位,手中捏著一卷奏折,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階下跪著瑟瑟發抖的吳文才,他父親那本彈劾郭宇“恃才傲物”的折子,此刻正攤在朱雄英麵前。
“恃才傲物?”朱雄英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冰碴子。
“本皇孫倒想知道,一個能設計出自動舂米機的學子,怎麽就傲物了?
倒是你,吳編修的公子,除了會搬弄是非,還會什麽?”
吳文才磕頭如搗蒜:“殿下息怒,是學生……是學生糊塗!”
朱雄英冷哼一聲,剛要說話,卻見郭宇闖了進來,身後跟著李存義等人。
“殿下!”郭宇跪在地上,將那角沾著龍涎香的宣紙高高舉起。
恭敬的開口道:“求殿下為李存義做主!他的格物大賽圖紙被人偷了!”
李存義也跟著跪下,聲音哽咽:“那是……那是學生唯一的機會……”
朱麟和王昱恰在此時走進殿內,見狀臉色微變,卻依舊強作鎮定。
朱麟拱手道:“殿下,不過是幾張廢紙,值得如此興師動眾?”
“廢紙?”
朱雄英目光如炬,掃過他腰間的玉佩,質問道:“朱公子倒是說說,為何李存義的窗台上,會有你常用的龍涎香?”
朱麟心頭一慌,隨即道:“許是風吹過去的吧。學院裏用龍涎香的又不止我一人。”
“是嗎?”
朱雄英突然提高聲音:“那本皇孫再問你,昨日午時,你為何會出現在格物院的檔案室?”
這話一出,朱麟的臉瞬間慘白。
他確實去過檔案室,想找些李存義作弊的“證據”,卻沒料到被侍衛看見了。
王昱忙替他辯解:“殿下,朱公子是去查閱古籍……”
“夠了!”朱雄英猛地拍案而起,龍椅扶手被震得嗡嗡作響。
“本皇孫創辦皇家學院,是要讓天下英才各展所長,不是讓你們這些勳貴子弟仗勢欺人!”
他走下台階,目光掃過階下眾人。
看到李存義額頭上的傷,看到郭宇緊攥的拳頭,看到王衝無處安放的手,最後落在朱麟慘白的臉上。
朱雄英的聲音響徹大殿:“成國公在邊關浴血奮戰,是為了守護大明的土地,不是讓他的孫子在學院裏作威作福!
戶部尚書推行新政,是為了讓百姓安居樂業,不是讓他的後輩歧視寒門學子!”
朱麟頓時麵無血色,嚇的渾身發抖。
“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哀求道:“殿下饒命!學生再也不敢了!”
“不敢?”
朱雄英冷笑,冷聲道:“你們偷圖紙、毀器具、傷同窗,哪一樣不是仗著家世背景?
若今日站在這裏的不是李存義,而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是不是就隻能自認倒黴?”
他轉向韓山:“傳令,即日起,皇家學院實施連坐製!
凡勳貴子弟犯錯,其父兄在朝堂上降俸三月;
寒門學子受辱,相關教授一並問責!”
韓山躬身領命:“遵旨!”
朱雄英盯著他,語氣不容置疑道:“還有你,朱麟,偷來的圖紙,交出來!”
朱麟顫抖著從袖中取出圖紙,上麵還沾著褶皺的痕跡。
李存義看著失而複得的圖紙,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罰你去校場負重跑步三個月,每日抄錄《農桑輯要》一遍。”
“王昱,你縱容包庇,同罰!”朱雄英的聲音不容置疑。
兩人磕頭謝恩,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
吳文才也被革去學員資格,逐出學院。
朱雄英這才扶起李存義,看到他額頭上的傷,眉頭皺得更緊:“周衡,帶李學員去太醫院診治,所有費用由學院承擔。”
“謝殿下!”李存義泣不成聲。
朱雄英轉向眾人,聲音緩和了些:“本王知道,你們中有人出身寒微,受過不少委屈。
但記住,皇家學院的門檻,隻認才華,不認家世。”
他拿起李存義的圖紙,語氣緩和道:“這樣的學問,比任何玉佩都珍貴。”
殿外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李存義含淚的臉上,也落在郭宇緊握的拳頭上。
格物院的方向,似乎傳來了水車轉動的吱呀聲,清脆而有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