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學院中的陰暗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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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頓時炸開了鍋,支持儒生的與讚同郭宇的分成兩派,爭論不休。
朱雄英抬手示意安靜,目光掃過眾人:“很好。皇家學院就是要容得下不同聲音,但有個規矩,凡事要講證據。”
他指向楊士奇道:“楊大人,你給他們講講去年山東賑災的賬目。”
楊士奇取出賬冊,朗聲道:“去年山東旱災,啟用格物苑抽水機三百台,灌溉良田十二萬畝,比往年節省賑災銀八十萬兩,救活百姓六萬餘人……”
數據詳實,無可辯駁。
那儒生麵如死灰,癱坐在椅子上。
朱雄英看向郭宇:“你說的有理,但也不全對。
格物之術需以倫理為綱,否則便是凶器。
就像你們墨家的機關術,既能造福百姓,亦可製成殺人利器。”
墨塵不知何時站在殿門處,聞言朗聲接道:“殿下所言極是!墨家弟子向來恪守非攻之道,正是為此。”
朱雄英點頭:“所以本皇孫要你們學的,不隻是技藝,更是如何用技藝造福天下。
今日的作業,便是每人設計一樣利民器具,三日後交上來。”
散課後,郭宇被李存義拉住:“郭兄方才真是膽識過人!那吳文才可是翰林院編修的侄子,向來眼高於頂。”
“我隻是說句實話。”郭宇嘴上淡然,心裏卻有些飄飄然。
王衝湊過來:“你的彈簧卡銷昨日試驗成功了!墨先生說要納入格物教材,還讓咱們幾個組建個機械小組呢!”
張遷推了推眼鏡:“我查過典籍,你那結構與《考工記》裏的弩機有幾分相似,卻又多了彈性緩衝,真是妙極了。”
郭宇摸了摸後腦勺,忽然覺得這學院似乎也沒那麽難熬。
三日後,學員們的設計方案堆滿了朱雄英的案頭。
有改良織布機的,有設計曲轅犁的,其中郭宇的“自動舂米機”格外引人注目。
利用水力驅動凸輪結構,可替代十個勞力。
“這小子有點意思。”朱雄英把玩著設計圖,嘴角噙著笑意。
韓山在一旁道:“墨家傳來消息,說郭宇改良的齒輪傳動比,比他們祖傳的圖譜還要精密。”
“哦?”
朱雄英來了興致,“帶他來見我。”
郭宇被領進書房時,手心直冒汗。
朱雄英指著圖紙,開口詢問道:“這傳動比是怎麽算出來的?”
“回殿下,是用算珠反複推演的。”
他定了定神,這才繼續開口道:“我發現齒數與轉速成反比,隻要算出比例,就能找到最合適的組合。”
朱雄英眼中閃過讚許:“你可知這叫齒輪定律?格物苑的學子研究了三年才得出結論,你竟能獨立推導出來。”
他取出一本線裝書,又道:“這是《數理精蘊》的手稿,你拿去看看。”
郭宇接過書,隻見裏麵滿是公式與圖表,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學問。
他激動得聲音發顫:“謝殿下!”
朱雄英的語氣沉了下來,輕聲道:“不過有件事,本皇孫要提醒你,昨日吳文才的父親遞了折子,說你恃才傲物,侮辱儒門學子。”
郭宇心頭一緊:“我沒有……”
朱雄英打斷他,繼續道:“本皇孫知道你沒有!
但樹大招風,皇家學院看似平靜,實則各方勢力盤根錯節。
你既想做學問,就得學會保護自己。”
他提筆寫了張字條,繼續道:“憑這個去格物苑的藏書樓,那裏有更多你需要的東西。”
郭宇握緊字條,忽然明白父親說的“人情世故”並非虛言。
皇家學院的晨鍾剛過三響,格物院的工坊裏已彌漫著鬆煙與鐵屑的氣息。
李存義蹲在水力紡紗機旁,指尖撫過被鑿出凹痕的木齒輪。
這是昨夜又被人惡意損壞的痕跡。
他身旁的陶土坩堝裏,剛熔好的銅水正冒著熱氣,這是他省下飯錢買來的材料,想複刻郭宇那套彈簧卡銷。
“喲,這不是‘泥腿子發明家’嗎?”一道戲謔的聲音劃破工坊的寧靜。
李存義抬頭,見吳文才帶著兩個錦衣少年站在門口。
為首的是成國公朱能的孫子朱麟,腰間玉佩上的蟠龍紋在晨光裏閃著冷光。
他身後跟著的是戶部尚書的侄子王昱,正用折扇敲著掌心,眼神在那些簡陋的工具上掃來掃去,滿是鄙夷。
“朱公子有何指教?”李存義握緊了手中的鏨子,指節泛白。
自入學以來,這些勳貴子弟總愛找他麻煩,嫌他滿手老繭弄髒了工坊的地麵,笑他研究的改良農具是“田埂上的雕蟲小技”。
朱麟踱步到紡紗機前,靴底故意碾過散落的木屑:“聽說你想用這破機器參加下月的格物大賽?”
他突然抬腳,狠狠踹在機架上,嗤笑道:“就憑這堆破爛?”
木輪吱呀作響,幾根紡紗錠子應聲斷裂。
李存義猛地站起,胸口起伏:“這是我改良了七次的成果!”
“成果?”王昱嗤笑一聲,展開折扇遮住半張臉。
很是不屑道:“昨日家父在朝堂上還說,皇孫殿下打算將大賽頭名的獎品,換成格物苑新製的蒸汽機車圖紙。
你覺得這等重器,會交給一個連筆墨都拿不穩的佃農兒子?”
李存義的臉瞬間漲紅。
他確是佃農出身,若不是改良水車時被巡查的禦史發現舉薦,這輩子都沒機會踏進宮城。
可他手中的鏨子比毛筆更穩,掌心的老繭裏藏著比經文更實在的學問。
“學問不分出身。”郭宇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懷裏抱著剛打磨好的齒輪。
看到工坊裏的狼藉,眉頭擰成了疙瘩,再次開口道:“朱公子若是手癢,不如去打鐵房試試百斤重錘?”
朱麟斜睨著他:“郭富商的公子倒是會替窮酸說話,難不成你們家又想巴結新貴?”
他突然瞥見李存義坩堝裏的銅水,眼中閃過一絲陰翳。
寒聲道:“聽說你這坩堝是用官窯的殘片拚的?按大明律,私用官窯器物可是重罪。”
李存義心頭一緊,這坩堝確是他在窯廠廢墟裏撿的殘片,被他用黏土補好的。
郭宇剛想辯解,卻見朱麟突然抬手,將一整袋淬了水的沙土潑進坩堝。
“滋啦!”銅水驟然冷卻,在坩堝裏炸出蛛網般的裂紋。
李存義驚呼著想去搶救,卻被王昱一把推開,踉蹌著撞在鐵砧上,額頭磕出了血。
“你幹什麽!”郭宇怒不可遏,衝上去攥住朱麟的衣袖。
他雖出身商戶,卻從沒受過這等蠻橫氣。
朱麟甩開他的手,拍了拍衣袖上的灰:“替朝廷清查違禁之物罷了。”
他看著李存義滲血的額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嘲諷道:“下次再敢私藏官窯物件,可就不是破頭這麽簡單了。”
說罷帶著人揚長而去。
郭宇扶住搖搖欲墜的李存義,見他望著報廢的坩堝直掉眼淚,那裏麵熔的不僅是銅水,更是他省了三個月的口糧。
工坊外的晨霧裏,似乎還飄著朱麟他們的哄笑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