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京西煤礦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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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西這地方,靠山吃山,打明朝起就有煤礦。
早先這些礦都攥在私人手裏,也就是大夥常說的“煤老板”。
可這煤礦開采,從來不是挖個坑就能出煤的事。
最頭疼的就是滲水。一挖到地下丈深,水就跟從石頭縫裏冒出來似的,沒完沒了。
要是排不出去,井底下就成了爛泥潭,別說揮鋤頭挖煤,工人連站腳的地方都沒有。
那些煤老板一開始還硬撐,雇了些壯丁,用木桶一桶桶往外淘水。
可水越冒越多,淘水的人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也趕不上水冒的速度。
後來煤挖不出來,手裏的礦就成了賠錢貨,有的煤老板甚至把家底都搭進去了,一個個愁得頭發大把掉。
正巧那時候皇孫朱雄英想搞實業,要辦“官督商辦”的礦場,見煤老板們願意低價賣礦,就趁機把京西煤礦給收了過來。
朝廷接手的時候,也犯了愁,滲水的問題還在啊。
好在宮裏有個格物苑,裏麵全是琢磨新鮮玩意兒的工匠。
他們聽說煤礦滲水難辦,就湊在一塊兒搗鼓,足足三個月,造出了個“手搖抽水泵”。
這東西看著不複雜,一個鐵殼子,裏麵裝著活塞,外麵安了個長搖把,倆人對著搖,就能把井裏的水抽上來,比用木桶淘水快十倍。
剛開始用的時候,效果真叫一個好。
之前煤老板們頭疼的滲水,用這抽水泵一抽,井底下立馬幹了大半。
工人能下井挖煤了,黑黢黢的煤塊一車車地運出來,堆在礦場門口跟小山似的。
朝廷不僅能把煤分給京城的衙門和軍營用,還能賣給城裏的商戶、燒窯的作坊,每個月都能賺不少銀子上交國庫。
這煤礦能賺大錢,就想多籌點銀子擴大開采,又不想在國庫一下子拿出這麽多銀子;
就想出了“賣股份”的法子,誰要是願意出錢買股份,等煤礦賺錢了,就能按股份分紅利。
那時候京西煤礦勢頭正好,大夥都覺得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城裏的大商戶自不必說,連街邊開小鋪子的、手裏有點閑錢的老百姓,都湊錢買上幾股,天天盼著月底分紅。
負責管煤礦的官員,是個姓王的巡檢,四十來歲,性子實誠,做事踏實。
他以前在地方管過糧庫,沒接觸過煤礦,剛上任的時候還特意下井跟工人學了半個月,才摸透開采的門道。
一開始日子過得順順當當,每天就是查查賬目,看看工人有沒有偷懶,月底算算分紅,再把賺的銀子上交戶部,連朝廷都誇他會辦事。
可誰也沒料到,這煤礦越挖越深,麻煩就跟著來了。
一開始挖的是淺層煤,埋得淺,滲水雖然有,但三台手搖抽水泵加把勁,還能應付。
可淺層煤挖了大半年,就見了底,隻能往地下更深處挖。
這一挖深,底下的水就跟開了閘似的,比以前多了好幾倍。
以前抽一個時辰,水位能降半尺,現在抽倆時辰,水位紋絲不動。
最先發現不對勁的是井下的工頭老李。
老李五十多了,在煤礦幹了快三十年,從煤老板手裏轉到朝廷管,他都是工頭,井底下的情況,沒人比他更清楚。
那天早上,天剛蒙蒙亮,老李就帶著五個工人下井。
剛走到底,就覺得腳下涼颼颼的,低頭一看,水已經沒過腳踝了,以前最多也就濕個鞋底子。
“不對勁啊!”
老李皺著眉,用鋤頭戳了戳水裏的煤渣,開口道:“昨天晚上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一夜之間冒這麽多水?”
旁邊的工人二柱擦了擦臉上的煤灰,苦著臉說:“李頭,我看這水還在往上漲呢!要不咱先把抽水泵開足馬力試試?”
老李點頭,讓人把三台抽水泵都打開。
搖泵的工人卯足了勁,搖把轉得飛快!
“嘎吱嘎吱”的響聲在井裏回蕩,可抽上來的水,跟底下冒出來的比,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沒半個時辰,水就沒過了小腿,工人的褲腿全濕了,冷得直打哆嗦。
“不行,再這麽下去,井都要淹了!”
老李心裏發慌,趕緊讓人先把工人帶上去,自己則深一腳淺一腳地在井裏轉了一圈,確認每個滲水的地方都沒堵,才急急忙忙跑上井。
一上井,老李就直奔王巡檢的辦公室。
王巡檢正在看賬本,見老李渾身是水,滿頭大汗,趕緊放下筆:“老李,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老李喘著粗氣,急忙道:“王大人,不好了!井下滲水突然多了好多,現在水都沒過小腿了,三台抽水泵抽不動,再這麽下去,井就廢了!”
王巡檢一開始還不信,覺得是不是工人偷懶,沒好好搖泵。
他皺著眉說:“不至於吧?昨天我還下井看了,水沒這麽多啊。”
老李急得直跺腳,誠惶誠恐道:“大人,我哪敢騙您啊!您要是不信,親自下井看看就知道了!”
王巡檢見老李不像是說謊,就換了身粗布衣服,跟著老李下了井。
剛走到井底,他就傻了眼。
井下的水確實已經沒過小腿,燈光照在水麵上,晃得人眼睛都花。
幾個搖泵的工人滿頭大汗,手裏的搖把都快握不住了,可水位一點沒降,反而還在慢慢往上漲。
王巡檢也慌了,質問道:“這怎麽回事?以前也沒這麽多水啊!”
老李歎了口氣:“大人,我估摸著是挖深了的緣故。
以前挖的是淺層,現在挖到深層,底下的水脈可能通了,所以水才這麽多。”
王巡檢沒工夫細想原因,當下就拍了板:“不行,再添幾台抽水泵!
你去趟格物苑,就說我要調五台手搖抽水泵過來,越快越好!”
老李趕緊領了命,騎著快馬往格物苑趕。
格物苑離煤礦有三十多裏地,老李緊趕慢趕,中午就到了。
張總管聽說煤礦滲水急,也沒耽擱,讓人趕緊裝了五台抽水泵,用馬車運去煤礦。
等新泵運到煤礦,已經是下午了。
王巡檢讓人趕緊把泵搬到井口,又從礦上抽了十個壯實的工人,兩班倒著搖,白天黑夜不停歇,就不信抽不完這些水。
可新泵加上去,還是沒管用。
井底下的水就像有源頭似的,源源不斷地冒出來。
有時候白天看著水位降下去一點,到了晚上,工人歇口氣的功夫,水位又漲上來了。
王巡檢急得滿嘴起泡,每天天不亮就往煤礦跑,盯著工人搖泵,飯都顧不上吃,可不管怎麽努力,水就是排不出去。
沒幾天,井下徹底沒法待人了。
水已經沒過了膝蓋,工人下井得穿著高筒的膠鞋,走一步都費勁,更別說揮著鋤頭挖煤了。
有一次,一個年輕工人沒注意,腳下一滑,差點掉進深水區,幸好被老李拉了一把,才沒出事。
王巡檢沒辦法,隻能咬著牙下令:“停產!先把水排幹淨再說!”
這一停產,麻煩就來了。
首先愁壞的是工頭老李。
老李家裏有個兒子叫小虎,今年十二,在鎮上讀書,學費每個月要二百文錢。
老李的媳婦身體不好,常年吃藥,家裏的開銷全靠老李在煤礦當工頭的月錢。
現在煤礦停產,月錢發不出來,別說小虎的學費,就連家裏的口糧都成了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