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青雲山的路，走了整整十天。
    隊伍裏多了三千百姓，五十多個修士，還有三個剛從魔障裏掙脫的萬法閣弟子。走得慢，卻穩當。張啟明的左臂被夾板固定著，卻總愛拄著根木杖，跟在隊伍最後頭，誰掉隊了就吼兩句，誰餓了就把自己的幹糧塞過去。
    “師父，您的傷……”林默看著他滲血的繃帶，眉頭皺得很緊。張啟明擺擺手，滿不在乎地笑：“小傷，當年跟黑煞那老東西拚命時，比這重十倍的傷都受過。”
    他說的輕描淡寫，林默卻知道，那是隱殺衛的舊傷。有次他無意中看到師父後背，縱橫交錯的疤痕像張網，最深的一道，據說是被魔刃貫穿留下的。
    隊伍快到青雲山邊界時，突然聞到了久違的飯菜香。抬頭一看，山腳下的空地上，支起了十幾口大鍋，幾個穿著青雲宗外門服飾的弟子正忙著添柴，鍋裏飄出的蒸汽裹著米香，饞得孩子們直咽口水。
    “是王大娘！”林默眼睛一亮。人群裏，一個圍著藍布圍裙的胖大娘正揮著大勺子，嗓門亮得像銅鍾：“小兔崽子們，快過來！老婆子給你們燉了肉！”
    她身後，站著十幾個青陽鎮的鄉親，有開雜貨鋪的李叔，有打鐵的趙大哥，都是當年林默在青陽鎮認識的人。他們手裏提著籃子，裏麵裝滿了饅頭、鹹菜、還有用布包著的熟雞蛋。
    “小默！”王大娘看到林默，手裏的勺子都差點掉地上，撲過來就抓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個不停，眼圈一下子就紅了，“你這瘦的……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林默鼻子一酸，剛想說“我挺好”，就被王大娘往手裏塞了個熱乎乎的白麵饅頭：“快吃！看你這臉，跟個花貓似的。”
    蘇沐雪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笑了。王大娘眼尖，立刻注意到她：“這姑娘是誰？長得真俊！是不是小默的媳婦？”
    蘇沐雪的臉“騰”地紅了，低下頭捏著衣角，手指絞成了麻花。林默趕緊解圍：“大娘，這是蘇姑娘，是我的戰友，幫了我很多忙。”
    “戰友好，戰友親！”王大娘笑眯眯地又塞給蘇沐雪一個饅頭，“姑娘你也吃，看這小臉白的，得多補補。”
    鄉親們把帶來的東西全分給了百姓和弟子，自己卻啃著幹硬的窩頭。李叔一邊給孩子們分糖塊，一邊說：“掌門早就傳訊回來了，說你們在外麵受了大罪。我們合計著，山上的弟子們忙著護山，我們這些老骨頭也幫不上別的，就做點吃的，讓你們暖和暖和。”
    張啟明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亂糟糟卻熱鬧的場麵，偷偷用袖子抹了把臉。林默走過去，遞給他個還冒著熱氣的肉包子。
    “還是家裏好，是吧？”林默輕聲說。
    張啟明咬了一大口包子，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眼裏卻亮得很。
    回到青雲山時，風玄子帶著長老們早在山門口等著了。老掌門的頭發又白了些，可看到隊伍裏的百姓和幸存的修士，還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他親自把百姓們安排到後山的空置院落，又讓人把受傷的修士送去丹堂。做完這一切，才拉著林默和張啟明去了青雲殿。
    “萬法閣的事，查得怎麽樣了？”風玄子坐在首位，手指輕輕敲著桌麵。
    林默把那塊刻著“霧”字的玉佩放在桌上：“弟子懷疑，萬法閣閉山，不是怕了邪魔，而是他們內部出了問題。這玉佩上的氣息，和迷霧森林裏的血霧同源。”
    張啟明接口道：“隱殺衛查到，萬法閣閣主三個月前就失蹤了，現在主事的是他的大弟子，名叫墨塵。此人素來主張‘以魔製魔’，和藤魔接觸過不止一次。”
    風玄子的眉頭擰了起來：“以魔製魔？簡直是玩火自焚！”他沉默了片刻，看向林默，“你打算怎麽辦？”
    “弟子想去萬法閣一趟。”林默的聲音很沉，“那三個被救回來的弟子，說萬法閣的禁地‘鎖魂塔’裏，藏著能控製心魔的邪術。藤魔能操控修士，恐怕和這個有關。”
    “不可！”風玄子立刻反對，“萬法閣現在就是個龍潭虎穴，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可我們不能不管。”林默抬起頭，眼裏帶著執拗，“望北城的血還沒幹，要是萬法閣真把邪術交出去，還會有更多的城池淪陷，更多的人死去。”
    張啟明拍了拍林默的肩膀，對風玄子說：“掌門，讓他去吧。這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道了。”他頓了頓，又說，“我跟他一起去。隱殺衛在萬法閣有眼線，能幫上忙。”
    風玄子看著這師徒倆，一個眼神堅定，一個語氣沉穩，最終歎了口氣：“罷了，你們去吧。但記住，萬事小心。青雲山永遠是你們的退路。”
    離開青雲殿時，夕陽正照在殿前的白玉台階上，把影子拉得很長。林默回頭望了一眼，看到丹堂的方向亮著燈，蘇沐雪應該在那裏療傷。
    他想去看看她，腳剛邁出去，又停住了。有些話，不知道該怎麽說。他怕自己這一去，就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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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啟明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後背：“去吧，跟人家說一聲。女孩子家，心思細。”
    林默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往丹堂走去。
    丹堂裏彌漫著藥味，蘇沐雪正坐在榻上，由丹堂長老給她換藥。後背的傷口還沒愈合，猙獰地趴在白皙的皮膚上，看得林默心頭發緊。
    聽到腳步聲，蘇沐雪回過頭，看到是林默，眼裏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黯淡下去：“你要走了？”
    “嗯。”林默走到榻前，聲音有點澀，“去萬法閣。”
    “我跟你一起去。”蘇沐雪立刻說，掙紮著想坐起來，卻被長老按住了。
    “不行！”林默趕緊按住她，“你的傷還沒好，而且……萬法閣太危險了。”
    “危險才要一起去啊。”蘇沐雪看著他，眼神很亮，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你的劍能斬邪魔，我的陣能護你周全。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守住這方天地嗎？”
    林默看著她，突然說不出拒絕的話。他想起在腐心沼澤，她忍著傷為他布陣；想起在望北城，她拚著靈力耗盡也要救那些被魔化的修士；想起這一路來，她總是默默地跟在他身邊，不說苦，不喊累，卻把所有的溫柔和堅強都給了他。
    “好。”林默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涼，卻很軟，“我們一起去。”
    蘇沐雪笑了，像雨後的陽光，一下子照亮了整個丹堂。
    第二天一早，林默和蘇沐雪、張啟明帶著二十名誅邪衛核心弟子，再次出發。山門口，王大娘和鄉親們又來送行了，這次帶來的是用油布包好的幹糧和傷藥。
    “小默，一定要平安回來！”王大娘拉著他的手，千叮嚀萬囑咐。
    林默點點頭，翻身上馬。蘇沐雪坐在另一匹馬上，對著他笑了笑，眼裏沒有恐懼，隻有期待。
    張啟明一揮鞭子，喊了聲“走了”，隊伍便浩浩蕩蕩地向萬法閣的方向而去。
    林默回頭望了一眼青雲山，隻見雲霧繚繞，山頂的青雲殿若隱若現。他知道，這一去，前路必定布滿荊棘，甚至可能再也回不來。
    但他不怕。
    因為身邊有想守護的人，身後有想回歸的家。
    而這份牽掛，就是他披荊斬棘的勇氣，是他永不言退的底氣。
    馬蹄聲漸遠，帶著青雲山的炊煙味，帶著未愈的傷痕，帶著沉甸甸的希望，奔向了未知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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