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桃花箋與未了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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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沐雪的傷好得很慢,慢到炎陽宗後院的桃花開了又謝,慢到林默把那柄陪他走過萬水千山的長劍,磨得能映出人影。
她還是愛坐在廊下曬太陽,手裏捧著本翻舊了的陣法書,可眼神總不自覺地飄向演武場——那裏,林默正帶著秦逸他們練劍。青金色的劍光劈開晨霧,帶著玄黃炎特有的暖意,像道追著她的光。
“又在偷看?”炎烈端著兩盞茶走過來,把其中一盞遞給她,茶杯燙得他指尖直搓。
蘇沐雪的臉頰騰地紅了,連忙低下頭翻書,書頁卻被手指撚得發皺:“我在看陣法……”
“哦?什麽陣法需要盯著演武場看?”炎烈故意逗她,眼角的皺紋擠成朵花,“是‘癡情陣’還是‘連理陣’?老夫倒是聽說,青雲山有位長老,當年就是靠布陣追到了心上人。”
蘇沐雪被他說得更不好意思,端起茶杯抿了口,滾燙的茶水滑過喉嚨,卻沒燙到心,反而暖烘烘的。她想起昨天林默給她送藥,笨拙地想幫她吹涼,結果藥汁灑了他一身,像隻慌手慌腳的大金毛。
“炎長老,您就別取笑我了。”她小聲嘟囔,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
炎烈看著她這模樣,突然歎了口氣:“丫頭,有些話別藏太久。當年你師父……就是把話憋在心裏,最後連句‘我等你’都沒來得及說。”
蘇沐雪的動作頓住了。她知道師父的故事,那位驚才絕豔的女陣師,為了等一個人,守在蝕骨池邊十年,直到最後化作池邊的一株蘭草。她總覺得那樣太傻,可真到了自己身上,才發現有些話,比刀劍還難出鞘。
演武場的訓練結束了。林默把劍交給秦逸,大步朝廊下走來,額頭上的汗珠順著下頜線往下淌,落在青灰色的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今天感覺怎麽樣?”他在她身邊坐下,順手拿起她放在石桌上的帕子,胡亂擦了把臉。那帕子是蘇沐雪繡的,邊角繡著朵小小的蘭花,被他這麽一擦,針腳都有點歪了。
“挺好的。”蘇沐雪看著他泛紅的脖頸,遞過自己的水杯,“喝點水吧,是涼好的。”
林默接過來,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水珠順著嘴角往下滴,落在鎖骨上,像串碎掉的星。蘇沐雪看著那滴滾到衣襟裏的水,突然覺得臉頰有點燙,趕緊別過頭,假裝看院子裏的桃樹。
“對了,”林默像是想起了什麽,從懷裏掏出個疊得方方正正的紙包,“給你的。”
紙包裏是幾片桃花瓣,被壓得平平整整,還帶著淡淡的香。“昨天路過後山,看到桃花落了一地,就撿了幾片,想著你或許能用得上。”他說得有點含糊,耳朵卻悄悄紅了。
蘇沐雪捏起一片桃花瓣,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知道,他哪裏是“路過”,後山的桃花林離演武場隔著三座峰,來回要走兩個時辰。這幾片花瓣,怕是他特意繞路去撿的。
“謝謝。”她把桃花瓣小心翼翼地夾進陣法書裏,那裏已經夾了不少東西——有焚天穀的火山石碎片,有萬法閣廢墟裏的半塊玉佩,還有望北城城牆磚上刮下的一點青苔。都是他一路走,一路給她撿的。
林默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填滿了,軟乎乎的。他想說“等你傷好了,我們去青雲山看桃花”,想說“到時候我給你摘最大的那朵”,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明天……我教你練劍吧?”
蘇沐雪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我連劍都握不穩。”
“沒關係,我教你。”林默的聲音很沉,帶著種讓人安心的堅定,“不用你斬妖除魔,學點基礎的,至少能護著自己。”
他還是怕。怕下次遇到危險,她又像在離火澗那樣,不顧一切地擋在他身前。他寧願自己受十次傷,也不想看她掉一滴淚。
蘇沐雪看著他眼裏的光,輕輕點了點頭:“好。”
第二天一早,林默真的拿來了柄短劍。劍身很輕,是用寒鐵混合著銀砂鑄的,適合女子用。他把劍遞給她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掌心,兩人像觸電似的縮回手,又不約而同地笑了。
“握劍要沉肩,墜肘……”林默站在她身後,想糾正她的姿勢,手卻懸在半空,不敢落下。她的發間帶著淡淡的藥香,混著桃花的甜,像根無形的線,纏著他的呼吸。
蘇沐雪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就在頸後,溫熱的,帶著點陽光的味道。她的心跳得飛快,握著劍的手都在抖,連最簡單的起勢都做不好。
“別緊張。”林默的聲音放得很柔,像春風拂過湖麵,“就當……在畫陣圖。”
蘇沐雪深吸一口氣,試著像布陣時那樣調整呼吸。果然好多了,短劍在她手裏不再那麽沉,起勢、劈劍、收勢,雖然還有點笨拙,卻有了幾分模樣。
林默看著她認真的側臉,陽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淺淺的陰影,像幅沒幹的畫。他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哪怕過一輩子,也不嫌長。
練完劍,蘇沐雪的額頭滲了層薄汗。林默剛想遞帕子,就看到秦逸從外麵跑進來,臉色慌張:“統領,聯盟傳訊,北域的‘冰封海’裂開了,裏麵鑽出好多冰屍,青風寨……守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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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風寨。林默的心猛地一沉。那裏住著不少從望北城逃過去的百姓,還有丫丫和王大娘。
“什麽時候的事?”他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剛才的溫柔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戰士的淩厲。
“半個時辰前傳來的消息,說冰屍太多,寨門快被攻破了。”秦逸的聲音都在發顫,“風樓主已經帶著隱殺衛趕過去了,讓我們……盡快支援。”
林默沒再說話,轉身就往屋裏走,去取他的長劍和行囊。蘇沐雪看著他緊繃的背影,突然開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林默回頭,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你的傷還沒好,冰屍的寒氣會加重你的火毒。”
“我能布陣!”蘇沐雪上前一步,眼裏的光很亮,“冰封海的冰脈特殊,我的陣法能暫時凍住它們,至少能給你們爭取時間!”
“我說不行就不行!”林默的聲音硬了起來,他怕,怕這一去,又是生死兩隔。
蘇沐雪看著他泛紅的眼眶,突然不鬧了。她走到他麵前,從懷裏掏出張疊好的桃花箋,輕輕放在他手心:“這個……你帶著。”
桃花箋上,是她用朱砂畫的個小小的陣法,陣眼處,繡著兩個挨在一起的小人。
“這是‘平安陣’。”她的聲音有點抖,卻很清晰,“帶著它,就像我在你身邊。你要……早點回來。”
林默握緊桃花箋,紙很薄,卻燙得他手心發疼。他想說“等我回來”,想說“你好好等我”,可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後隻化作一個字:“好。”
他轉身衝出院子,玄黃炎的光芒在他身後亮起,像道撕裂晨霧的光。蘇沐雪站在廊下,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手裏緊緊攥著那柄他送的短劍,指節都泛了白。
風吹過院子,卷起幾片落在地上的桃花瓣,像封沒寄出的信。
她知道,前路必定有風雪,有生死,有無數未知的危險。
可她不怕。
因為她握著他送的劍,守著他要回來的約,心裏的那點念想,比冰封海的冰還硬,比玄黃炎的火還烈。
她就在這裏等。等他帶著一身風雪回來,等他告訴她青風寨的百姓都平安,等他……再教她練一次劍。
桃花箋在林默的懷裏發燙,像顆跳動的心。他策馬狂奔,耳邊是呼嘯的風,可心裏卻異常清明——他要快點,再快點,因為有人在等他,因為那個約定,比性命還重。
冰封海的寒氣越來越近,可林默的心裏,卻燃著團永不熄滅的火。那火,是桃花箋上的朱砂,是她眼裏的光,是那句沒說出口,卻早已刻在心上的“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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