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的風，是帶著刀子來的。
    林默勒住馬時，睫毛上已經結了層薄冰。眼前的冰封海像塊裂開的青玉，巨大的冰縫裏冒著白森森的寒氣，無數青灰色的身影從縫裏爬出來——那是冰屍，皮膚凍得像老樹皮，眼窩空洞洞的，指甲泛著青黑，每走一步，地上就結出層薄冰。
    “統領！這邊！”秦逸的聲音從混戰中傳來，他的左臂被冰屍抓出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傷口周圍已經結了冰碴，可他手裏的劍依舊揮得又快又狠。
    林默沒敢耽擱，玄黃炎在掌心炸開，金綠色的火焰像條活蛇，瞬間纏上最近的一群冰屍。那些冰屍遇火即燃，發出“滋滋”的響聲，青灰色的皮膚迅速焦黑，卻依舊往前撲，直到燒成灰燼才肯停下。
    “風樓主呢？”林默一邊砍殺冰屍，一邊大喊。
    “在青風寨門口！”秦逸往東邊一指，那裏隱約能看到道白色的身影，劍光快得像閃電，正是風清揚，“寨子裏的百姓快撤完了，就剩王大娘和幾個孩子，被冰屍堵在糧倉裏！”
    林默的心猛地一揪。他催馬衝過去，玄黃炎在周身形成道火牆，冰屍一靠近就被燒成水，可更多的冰屍從冰縫裏湧出來，像永遠殺不盡的潮水。
    “讓開！”他大吼一聲，長劍化作道流光，硬生生劈開一條血路。冰屍的碎塊濺在他臉上，寒氣刺骨，可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他能聽到糧倉裏傳來孩子的哭聲，像針一樣紮在心上。
    青風寨的木門已經被冰屍撞得搖搖欲墜，門板上布滿了抓痕，木屑混著冰碴往下掉。風清揚背靠著門，白色的長袍被血染紅了大半，手裏的劍都有些握不穩了。
    “你可算來了！”風清揚看到林默，緊繃的臉鬆了些，“快！王大娘他們在裏麵！”
    林默剛想上前，突然看到道冰屍從側麵撲過來，速度快得驚人，指甲直取風清揚的後心！他想也沒想，縱身擋在風清揚身前，玄黃炎狠狠砸在冰屍身上！
    “轟——”
    冰屍被燒得炸開，碎冰濺了林默一身。他正想喘口氣，突然覺得後背一涼，像是有根冰錐紮了進去——剛才冰屍炸開時，一塊碎冰彈進了他的傷口，寒氣順著血液往靈脈裏鑽。
    “林默！”風清揚驚呼。
    林默咬著牙沒吭聲，反手一劍劈開撲過來的冰屍，聲音發顫卻依舊堅定：“別管我！開門！”
    風清揚咬了咬牙，揮劍斬斷門閂。木門“吱呀”一聲開了道縫，林默立刻鑽了進去，反手用玄黃炎把門封住。
    糧倉裏彌漫著麥糠的味道，王大娘抱著丫丫，縮在角落的草堆上，還有三個孩子緊緊抓著她的衣角，嚇得渾身發抖。
    “小默！”王大娘看到他，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你可來了！這些怪物……它們抓了好多人……”
    “別怕，我來了。”林默走到她們麵前，聲音盡量放柔，“我帶你們出去。”
    丫丫從王大娘懷裏探出頭，小臉凍得通紅，看到林默後背的傷，突然哇地一聲哭了：“林哥哥，你流血了……”
    林默摸了摸她的頭，剛想說“沒事”，突然覺得後背的寒氣猛地炸開，靈脈像是被凍住了，疼得他眼前發黑。他踉蹌了一下，扶住旁邊的糧囤才沒倒下。
    “你怎麽了？”王大娘慌了。
    “沒事。”林默的牙齒都在打顫，他知道那冰屍的寒氣有多霸道，再拖下去，靈脈怕是要被凍廢。他從懷裏掏出桃花箋，指尖的玄黃炎微微發燙，才勉強壓下些寒氣，“我們走。”
    他背起丫丫，讓王大娘帶著其他孩子跟在身後，用玄黃炎在前麵開路。剛走到糧倉門口，就聽到外麵傳來風清揚的慘叫！
    “風樓主！”林默心裏一緊，趕緊推門出去。
    隻見風清揚被一群冰屍圍在中間，左腿被冰屍死死咬住，白色的長袍上結了層厚冰，顯然靈脈已經被寒氣侵蝕。更可怕的是，冰縫裏爬出了個巨大的冰屍，身高三丈，皮膚是青黑色的，手裏握著根冰矛，矛尖閃爍著幽藍的光。
    “是冰屍王！”風清揚咳出一口血，血落在地上瞬間結冰，“它的冰矛能凍住靈力！小心！”
    冰屍王嘶吼一聲，冰矛帶著破空聲刺向林默！林默想躲，可後背的寒氣突然爆發，靈脈一陣劇痛，動作慢了半拍！
    “小心！”王大娘突然撲過來，用身體擋在林默身前！
    “不要！”林默目眥欲裂，想推開她已經來不及了！
    冰矛狠狠刺穿了王大娘的後背，青黑色的血液噴濺出來，落在林默的臉上，滾燙的，像團火。
    “王大娘！”
    王大娘看著他，嘴角突然露出絲笑，像每次在青雲山門口送他時那樣：“小默……要好好活著……護著……護著丫丫……”
    她的手垂了下去，眼睛還望著青雲山的方向，像是在看那片落滿桃花的院子。
    “啊——！”林默的嘶吼震得冰縫都在抖。他懷裏的桃花箋突然爆發出紅光，蘇沐雪畫的平安陣亮了起來，淡淡的光幕籠罩住他，卻擋不住心裏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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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王大娘給他塞饅頭時的樣子，想起她紅著眼眶說“要平安回來”的樣子，想起她總說“等你娶了媳婦，大娘給你做八大碗”的樣子……
    這些畫麵像把鈍刀，在他心上反複切割，疼得他幾乎窒息。
    玄黃炎突然暴漲，金綠色的火焰裏摻雜了絲猩紅，像被血點燃的火。林默抱著王大娘的屍體，一步步走向冰屍王，每走一步，腳下的冰就裂開一道縫。
    “你該死！”
    他的聲音冷得像冰，卻帶著焚盡一切的瘋狂。玄黃炎凝聚成柄巨大的火劍，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狠狠斬向冰屍王！
    冰屍王舉矛去擋，卻被火劍瞬間劈成兩半！青黑色的碎塊落在地上，被玄黃炎燒得連渣都不剩。
    周圍的冰屍像是被嚇住了，竟不敢上前。林默抱著王大娘，站在漫天風雪裏，火劍插在地上，火焰燒得冰縫都在融化，可他臉上的淚，卻結成了冰。
    風清揚拖著傷腿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哽咽：“她……走得安詳。”
    林默沒說話，隻是小心翼翼地把王大娘放在草堆上，用自己的披風蓋在她身上。丫丫撲在王大娘身上，哭得撕心裂肺：“王奶奶！你醒醒！丫丫給你采了野花……”
    林默轉過身，看著那些還在湧出來的冰屍，眼裏的光比冰封海的冰還冷。他撿起地上的劍，玄黃炎在劍光裏跳動，像團永不熄滅的執念。
    “殺！”
    他衝了出去，劍光所過之處，冰屍成片倒下。他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也不知道靈脈的寒氣有多疼，他隻知道，王大娘的笑，丫丫的哭，還有那張發燙的桃花箋，都在告訴他——不能倒下。
    因為他身後，還有要守護的人；因為遠方，還有等著他的約。
    冰封海的寒，凍得住靈脈，卻凍不住心頭的燙。那燙，是王大娘最後那句囑托，是蘇沐雪畫在桃花箋上的朱砂，是哪怕流盡最後一滴血，也要守住這人間的執念。
    風雪越來越大，把青風寨的影子埋了半截。林默的身影在冰屍群裏穿梭，金綠色的火焰像盞燈，在無邊的黑暗裏，亮得讓人不敢直視。
    他知道，這一戰還沒結束。
    但他會贏。
    為了那些逝去的人，為了那些活著的人，為了那句藏在桃花箋裏的“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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