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歲痕疊新歲與遠帆載暖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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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的雪落進青陽鎮時,暖脈樹的枝椏上積了層白,像披了件素衣,跟脈苗已長得比房簷還高,四十片葉在寒風裏舒展,葉背的暖痕被雪映得透亮,紅得像燃在冰裏的火。阿玄踩著雪往傳牌走,粗布靴底碾過積雪,發出“咯吱”的響,袖口的銀線暖痕在雪光裏閃著,引來幾隻麻雀落在肩頭,歪著頭啄他衣襟上沾的合心果屑——那是今早教孩子們凝靈印時,被小家夥們塞進口袋的,果肉的甜混著雪的涼,在舌尖漫開時,總讓他想起十歲那年,蹲在跟脈苗旁喝暖漿的滋味。
    傳牌石座上的雪被人掃得幹幹淨淨,“暖”字沙棗木牌裹著層薄冰,冰下的紋路裏嵌著四境的土:極北的凍土塊、西陲的沙粒、東海的貝殼粉、南疆的紅土渣,都是這幾年四境修行者送來的,說“讓咱的土也沾沾青陽鎮的暖”。阿恒爺爺正蹲在牌旁,往“暖”字的筆畫裏填新雪,老人的眉毛上結著霜,動作卻穩得很,“這雪是今冬頭場雪,埋在字裏,來春化了,就是給新歲的禮。”
    阿玄蹲下來幫忙,指尖碰著冰麵的刹那,傳牌突然發出“嗡”的輕鳴,冰下的四境土同時亮起,在“暖”字周圍織出個小小的圈,像枚新添的年輪。“你看,”老人指著那圈光,眼裏的笑融了眉上的霜,“這就是歲痕,一年年往上疊,跟跟脈苗的暖痕似的,越疊越厚,日子就越瓷實。”他往阿玄手裏塞了塊冰,冰裏凍著片續脈花,“是極北的孩子托馴鹿送來的,說‘這花在冰裏開了整冬,記著青陽鎮的暖’。”
    冰在掌心慢慢化了,續脈花竟真的舒展了瓣,花背的暖痕與跟脈苗的靈脈引輕輕碰了碰,像久別重逢的朋友。阿玄望著花,突然想起十二年前在荒原,用白靈基的光擦去暖痕上的黑,那時總覺得前路茫茫,此刻看著傳牌周圍的四境土,才懂所謂歲痕,原是讓每個地方的暖都往這兒聚,像脈星太爺爺編的網,把四海的盼都兜在一塊兒,說“不管過多少年,咱的暖都在這兒疊著,等著人來認”。
    跟脈苗下的纏根已鑽出地麵,在雪地裏織成張巨大的網,網上纏著無數紅繩,繩尾係著四境的信物:西陲的沙棗核串、東海的貝殼哨、南疆的紅土陶墜、極北的冰紋石片,還有孩子們自己刻的小木牌,牌上歪歪扭扭寫著“暖”字,被雪襯得格外醒目。阿安女兒正領著孩子們往繩上係新做的香囊,香囊裏裝著合心果粉與續脈花幹,她的鬢角已全白了,卻在風雪裏笑得眉眼彎彎,“這叫‘係歲暖’,”她往阿玄手裏塞了個香囊,布麵上繡著暖痕訣的紋路,“讓新歲的暖順著繩往四境走,走到哪,哪就有青陽鎮的味。”
    最小的東海娃突然指著遠處喊:“船!有船!”果然,冰封的河麵上,艘小船正破冰而來,船頭立著個熟悉的身影——是東海的船長兒子,如今已是兩鬢斑白的老船長,正舉著貝殼哨往這邊揮,哨音裹著銀靈基的氣,在雪地裏打著旋兒,像在喊“我回來了”。
    船靠岸時,老船長踩著冰過來,靴底的海鹽粒在雪地上撒出細痕,與跟脈苗的纏根纏在一塊兒,變成了銀白的線。“帶了東海的新茶,”他往阿玄懷裏塞了包茶葉,茶葉上還沾著浪沫,“在春浪裏泡了整月,記著歸帆的暖。”他往紅繩上係了串貝殼,貝殼相撞發出“叮咚”的響,“我爹臨終前說,‘得讓遠帆載著暖回來,別讓青陽鎮的人等太久’。”
    貝殼的響混著哨音,竟與跟脈苗的靈脈引合上了拍。阿玄想起十二年前在五靈玄台,銀靈基的光像線般縫補斷了的靈脈,那時總覺得“歸”字太重,此刻看著老船長眼角的笑紋,才懂所謂遠帆,原是讓四境的人帶著自己的暖往回走,像纏根繞著跟脈苗,走得再遠,也記得往根上係點什麽,說“你看,我把外麵的暖帶回來了,咱的歲痕又能添新的了”。
    打穀場的草棚下,西陲的商隊正圍著篝火喝茶,他們帶來了荒原的消息:九座暖脈樁下已長出成片的續脈花,當年的黑袍人成了靈脈守護者,帶著年輕人練習暖痕訣,據說“連最野的沙狼見了暖脈光,都要乖乖臥下來”。老嫗的孫子已兩鬢斑白,正往阿玄手裏塞新抄的暖痕訣,冊頁上沾著沙粒,卻在火光照映下泛著光,“古卷補全了,”他指著最後一頁,上麵畫著跟脈苗與九樁連在一塊兒的圖,“這叫‘萬脈歸宗’,說所有的暖脈,根都在青陽鎮。”
    火突然“劈啪”爆了聲,火星落在跟脈苗的纏根上,根立刻往火星處送了點紅光,火星竟化作隻小火蝶,繞著眾人飛了圈,才戀戀不舍地鑽進雪裏——那是金靈基的暖在護著他們,像脈星太爺爺當年守在火塘邊,怕凍著圍爐聽故事的孩子。
    夜裏,阿玄坐在火塘邊,看阿恒爺爺給孩子們講當年的事。老人的聲音有些發顫,卻把每個細節都講得清清楚楚:脈星太爺爺如何用血滴活暖脈樹,老嫗如何在荒原種下第一座樁,瞎眼爺爺如何在極北係紅繩指路……孩子們聽得眼睛發亮,小手攥著自己的續脈花苗,苗葉背的暖痕在火光裏輕輕晃,像在跟著故事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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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玄哥哥,”南疆的孩子突然問,“你什麽時候再去四境?我想讓你看看我種的苗。”阿玄笑了,往孩子手裏塞了塊紅土陶片,片上刻著暖痕訣的簡化紋,“不用我去,”他指著跟脈苗,“這苗的根已經往四境長了,你們的苗長在哪,它的根就繞到哪,像條看不見的繩,把咱們都係在一塊兒。”
    天快亮時,跟脈苗突然劇烈晃動,四十片葉同時往河麵的方向彎,葉背的暖痕光匯聚成道彩線,與船頭的貝殼哨音融在一塊兒,在雪地裏織出個巨大的“歸”字。阿玄起身時,發現傳牌周圍的歲痕又添了圈,這次的光裏,竟浮出十二年前他在荒原種下的第一株續脈花的虛影,花背的暖痕與此刻的跟脈苗一模一樣。
    他往跟脈苗根下埋了塊新刻的木牌,牌上寫著“暖痕無盡,歲暖常歸”,刻最後一筆時,木屑落在雪地上,竟立刻冒出株綠芽,芽葉背的暖痕在晨光裏亮得像顆星。阿玄摸著牌麵,突然覺得眼眶發燙——他想起脈星太爺爺臨終前,把纜繩係在跟脈苗上,說“隻要根還在,暖就不會散”,那時總覺得是老人的執念,此刻看著四境的信物在風雪裏輕輕晃,聽著老船長與孩子們的笑混在一塊兒,才懂所謂圓滿,不過是歲痕一年年疊著暖,遠帆一代代載著歸,讓每個冬天的青陽鎮,都有新的暖在等著舊的人,讓每個離開的孩子,都知道不管走多遠,跟脈苗的纏根都在雪地裏織著網,說“回來吧,咱的暖,一直在這兒疊著,等著給你添新的呢”。
    晨光漫過暖脈樹的冠頂時,跟脈苗的新枝往河麵探得更近了,紅繩上的四境信物在陽光下閃著光,像無數個暖的星。阿玄站在雪地裏,看著老船長與阿恒爺爺握手,看著孩子們圍著新抽的綠芽歡呼,看著暖痕訣的光在四境的方向輕輕晃,突然明白自己揚的名,從不是刻在石碑上的字,是歲痕裏疊著的四境土,是遠帆上載著的續脈花,是每個孩子手裏攥著的小苗,說“你看,暖真的能傳這麽遠,能在這麽多人心上紮根”。
    風穿過跟脈苗的枝椏,帶著合心果的甜與續脈花的香,像無數人在說:“歲痕疊新歲,遠帆載暖歸,咱的暖,要在這歲裏,一直疊下去,一直等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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