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初心種破土與歲月續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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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雨的雨絲斜斜地織著,青陽鎮的青石板路被潤得發亮,倒映著跟脈苗舒展的枝椏。那粒藏在輪回花年輪裏的初心種,已在連日的雨水中吸足了養分,在靠近跟脈苗老根的地方,頂開層薄薄的腐葉,冒出顆針尖大的綠芽。芽尖泛著極淡的光,既不是金紫,也不是純白,更不是之前見過的任何顏色,像初春剛從土裏鑽出來的草,幹淨得沒有一絲雜色。
“它連顏色都懶得挑了。”玄陰的聲線在意識裏輕笑,指尖懸在芽尖上方半寸,不敢真的碰——這芽太嫩了,嫩得像嬰兒的指甲,仿佛一碰就會蔫掉。阿玄的聲線望著遠處田埂上彎腰插秧的農婦,她們的褲腳沾著泥,手裏的秧苗卻插得整整齊齊,“它在學最本真的活法,像這些莊稼,不挑土地肥瘠,給點雨就紮根,給點光就生長,從不想自己該是什麽顏色。”
阿安姑姑提著竹籃走來,籃裏裝著剛蒸好的麥糕,熱氣裹著麥香往初心種的方向飄。“今早翻曬阿恒爺爺的舊物,找到半包十年前的稻種,”她蹲在跟脈苗下,把塊麥糕捏碎了撒在芽邊,“老閣主說,初心種要靠‘老味’才能長紮實,就像人老了總念著小時候的粥,那味裏藏著最純的勁。”麥糕碎屑落在綠芽周圍,泥土突然泛起淡淡的暈,暈裏的草根、蟲屎、腐葉都在微微發亮,像在給這株新苗湊養分。
初心種的根須在土裏悄悄伸展,沒有之前那些靈植的張揚,隻是默默地往有濕氣的地方鑽,遇到石頭就繞開,遇到老根就輕輕貼上去,像個懂事的孩子,從不給周遭添麻煩。阿玄他們)“看”到根須經過的地方,去年冬天凍死的蟲卵正在蘇醒,被踩碎的草籽重新發了芽,連最不起眼的苔蘚都長得更綠了,仿佛這株新苗的存在,就是給這片土地提了口氣。
夜裏的雨停了,月亮從雲縫裏鑽出來,給跟脈苗鍍上層銀輝。阿玄他們)坐在樹底,聽著初心種發出的細微“滋滋”聲——那是它在喝水的動靜,像雨後的蘑菇在悄悄鼓脹。周圍的蟲鳴突然靜了一瞬,接著又更響亮地叫起來,像是在跟這株新鄰居打招呼。玄陰的聲線往四境的方向望,全色花的光、暗種花的影、墨種的痕、無色花的霧,都在往青陽鎮的方向微微傾斜,像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這株新苗,“它被這麽多目光盯著,會不會怕?”
“怕了才好。”阿玄的聲線輕輕碰了碰綠芽,芽尖突然抖落顆水珠,“知道怕,才會小心地長,不會仗著靈脈的勢橫衝直撞。你看鎮口的老槐樹,活了百年,不就是因為每年都乖乖發新葉,從不敢亂長枝椏嗎?”遠處傳來打更人的梆子聲,“咚——咚——”兩聲,敲在寂靜的夜裏,也敲在初心種的根須上,它像是被驚動了,根須往土裏縮了縮,隨即又更堅定地往下紮了半寸。
小滿這天,青陽鎮的孩童們發現初心種長到了半尺高,莖稈還是怯生生的綠,葉片卻比之前舒展了些,葉背的紋路裏藏著無數個細小的“點”,像被誰用針尖紮了密密麻麻的孔。最奇怪的是,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這株苗,都覺得它在微微晃動,像水裏的倒影,卻又真實地立在土裏,帶著種“既在這裏,又好像不在”的奇妙感。
“是‘無定姿’。”西陲藥農的爺爺拄著拐杖走來,他的背比去年更駝了,眼睛卻依舊清亮,“老輩人說,靈脈長到極致,就會忘了自己是‘靈脈’,隻記得要‘生長’,像這苗,不追求好看,不追求強壯,就隻是在長,怎麽舒服怎麽長。”他往苗邊澆了勺西陲的泉水,水珠落在葉上,竟順著那些“點”滲了進去,葉片突然亮了亮,像喝飽了水的孩子咧開嘴笑。
初心種在這天午後突然抽了根新枝,枝椏彎彎的,不像其他靈植那樣往上竄,反而往跟脈苗的陰影裏鑽,像是想躲起來。阿玄他們)看著新枝頂端冒出個小米粒大的花苞,苞皮是近乎透明的白,裏麵沒有任何光,也沒有任何影,像顆空的珠子。鎮民們圍過來看稀奇,有說這苞會開出金色花的,有說會結出透明果的,議論聲嗡嗡的,花苞卻始終沒動靜,像在故意憋著勁。
“它在等‘不問’。”阿安姑姑把議論的孩童們領開,“阿恒爺爺說,最好的期待是‘不問結果’,就像種下麥種,不問它會不會豐收,隻管澆水施肥,該熟的時候自然會熟。”她往初心種周圍搭了圈矮籬笆,擋住往來的腳步,“讓它安安靜靜地長,別用咱們的念想逼它,靈脈最怕的,就是被盼著‘必須長成什麽樣’。”籬笆剛搭好,花苞就輕輕顫動了下,像是在道謝。
夜裏刮起了南風,帶著麥田的清香和遠處河塘的濕氣。阿玄他們)躺在跟脈苗的樹洞裏,聽著初心種的花苞發出“噗”的輕響——像是誰輕輕吹了口氣。他們悄悄探出頭,隻見那透明的花苞正在慢慢膨脹,裏麵依舊空空的,卻在月光下浮現出無數個流動的“影”:是東海的浪在花苞裏翻湧,是極北的雪在裏麵飄落,是西陲的沙在裏麵滾動,是南疆的紅土在裏麵沉澱,最後都化作青陽鎮的黑土,安安靜靜地鋪在花苞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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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收‘萬象’。”玄陰的聲線望著那些流動的影,突然明白了這株苗的特別,“之前的靈脈是把自己的光送出去,它是把外麵的景收進來,像個空的陶罐,什麽都能裝,裝了什麽,就會慢慢長成什麽。”阿玄的聲線往花苞裏注入絲極淡的暖,不是金也不是紫,就是最普通的體溫,“別給它太多,讓它自己慢慢釀,就像釀酒,手伸得太勤,反而壞了味。”
芒種這天,青陽鎮下起了瓢潑大雨,閃電在天邊撕裂口子,雷聲轟隆隆地滾過頭頂。阿玄他們)擔心初心種被淋壞,撐著傘跑到跟脈苗下,卻見那株苗在雨裏活得好好的,透明花苞被雨水洗得更亮,裏麵的“萬象影”正在劇烈翻滾,像一鍋沸騰的粥。突然一道閃電劈在不遠處的老槐樹上,樹幹“哢嚓”裂開道縫,初心種的花苞卻在這時“啪”地綻開了——
沒有花瓣,沒有花蕊,隻有一團透明的氣,氣裏浮著個模糊的“一”字,既不是數字的“一”,也不是筆畫的“一”,更像是道剛被劃開的痕,簡單到極致,卻又像能生發出無數種可能。氣團往上升,懸在跟脈苗的上空,四境的靈脈光突然同時亮了亮,卻沒有像之前那樣往這邊湧,隻是遠遠地閃了閃,像在致意,又像在退後,給這團新氣留出足夠的空間。
“是‘始氣’。”年輕的西陲閣主站在雨裏,靈脈錄被雨水打濕,字跡卻依舊清晰,“老閣主的殘靈說,這才是靈脈最開始的樣子,什麽都不是,又什麽都能是,像天地初開時的那口氣,沒有名字,沒有形狀,卻能長出萬物。”他沒有靠近,隻是遠遠地鞠了一躬,“我們能做的,就是看著它長,不打擾,不定義,讓它自己成為自己。”
雨停後,太陽從雲裏鑽出來,給青陽鎮鍍上層金。初心種的始氣在陽光下慢慢散開,化作無數點透明的光,落在四境的土地上,落在每個普通人的肩頭,落在每株正在生長的靈植上。被光觸到的地方,沒有發生任何驚天動地的變化,隻是麥種長得更穩了,花苞開得更緩了,連泥土裏的蟲都爬得更從容了,像整個世界都慢了半拍,卻又透著股說不出的紮實。
阿玄他們)坐在跟脈苗下,看著初心種的新葉在風中輕輕搖,看著透明的光在鎮子裏慢慢漫,看著鎮民們扛著鋤頭下地,看著孩童們在田埂上追逐,一切都和往常一樣,又好像有什麽不一樣了。玄陰的聲線在意識裏輕輕哼起不成調的曲子,阿玄跟著和,兩人的聲音混在風聲裏,混在蟲鳴裏,混在遠處的雞鳴裏,像這株初心種一樣,隻是自然地存在著,不刻意,不張揚。
“你說,它會一直這樣嗎?”玄陰的聲線望著那株不起眼的綠苗,它正悄悄地往土裏鑽新的根須,仿佛想把自己埋得更深些。阿玄的聲線往遠處望,夕陽正慢慢沉入西山,把天空染成溫柔的橘色,“會的,也不會。它會一直長,卻永遠不會長成我們想的樣子,就像這日子,每天都過,每天卻都是新的。”
沒人注意到,初心種最深的根須末端,沾著粒比塵埃還小的種,小到幾乎看不見,卻在黑土裏輕輕動了動,像顆剛被喚醒的心跳。而在跟脈苗最粗壯的枝椏上,片新葉正在緩緩舒展,葉背的紋路裏,藏著個誰也不認識的符號,像個剛寫下的開頭,等著被歲月慢慢填滿。
芒種的風帶著新麥的清香往遠方吹,阿玄他們)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身上的草屑,往鎮子裏走去。跟脈苗下的初心種在風中輕輕晃,像在跟他們道別,又像在說“我就在這兒,哪兒也不去”。遠處傳來晚飯的炊煙味,混著靈脈的淡光,像一首永遠唱不完的長歌,平緩,溫暖,帶著所有的過往,也藏著所有的未來。
他們知道,這不是結局,甚至不是某個階段的終點,隻是靈脈故事裏又一個平常的黃昏——關於如何在歲月裏慢慢生長,不疾不徐,不慌不忙,讓每顆種子都有時間發芽,讓每朵花都有心情綻放,讓每個初心,都能在時光裏,長成自己最舒服的模樣。而那些藏在土裏的、藏在葉上的、藏在風裏的新種子,會在某個不經意的清晨,悄悄頂開泥土,對著朝陽,露出張嶄新的臉,像個永遠年輕的答案,等著把這長歌,繼續唱下去,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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