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微末種藏息與長歌伴歲流
字數:4194 加入書籤
夏至的蟬鳴在青陽鎮的槐樹上織成密網時,初心種根須末端那粒微末種,已在黑土裏凝成了團若有若無的氣。阿玄他們)蹲在跟脈苗下,指尖貼著濕潤的泥土,能感受到那團氣的微弱搏動——比蝴蝶振翅還輕,卻比磐石紮根還穩,像誰在土裏藏了顆剛落的星子,怯生生地亮著,又怕被人發現。
“它連‘長’都藏著掖著。”玄陰的聲線在意識裏輕笑,指尖的紫霧化作縷極細的絲,悄悄探進土裏,“就像牆角的青苔,等你發現時,早已爬滿了磚縫,卻從不說自己費了多少勁。”阿玄的聲線望著鎮外的打穀場,新麥在陽光下堆成金垛,農人正用木鍁翻曬,揚起的麥糠裏裹著極淡的靈脈光,往微末種的方向飄,“靈脈到了極致,反倒像世間最尋常的東西,不爭不搶,隻在該在的地方悄悄活著。”
極北的老獵人帶著孫女趕來,小姑娘辮梢係著紅布條,手裏捧著個樺樹皮盒,盒裏鋪著層冰原的苔蘚,苔蘚上躺著顆比米粒還小的冰晶。“這是‘息壤晶’,”老人掀開盒蓋,冰晶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老薩滿說,微末種要靠這晶才能把氣攢住,就像過冬的鬆鼠藏鬆果,得找個嚴實的地兒,才不會跑了味。”
冰晶剛放在微末種上方的土麵,泥土突然泛起層細霧,霧裏浮著無數個旋轉的小點,像被打散的星子。阿玄他們)“看”到微末種的氣團正在霧裏輕輕舒展,吐出比發絲還細的根須,每根須都纏著個小點,像孩子攥著心愛的糖,生怕掉了。那些小點是四境靈脈的“餘息”——有東海浪退的潮聲,有西陲花開的輕響,有南疆雨落的滴答,有極北雪融的簌簌,此刻都被根須小心地收著,像攢著串會響的珠子。
夜裏的跟脈苗下泛著螢火蟲似的光,微末種的氣團已在土裏暈開寸許,像滴墨落在宣紙上,邊緣模糊卻根腳清晰。阿玄他們)躺在樹影裏,聽著土下傳來的“沙沙”聲——不是蟲爬,不是根生,是那些“餘息”在氣團裏輕輕碰撞,像群初次見麵的孩子,怯生生地打招呼,最後慢慢湊成圈,唱起不成調的歌。玄陰的聲線往氣團裏注了絲暖,氣團突然亮了亮,根須纏得更緊了,“它在學‘合’呢,把所有零碎的聲湊在一塊兒,就成了自己的調。”
小暑這天,青陽鎮的石匠發現跟脈苗下的泥土在微微隆起,像有什麽東西要鑽出來,卻又總差最後一口氣。他提著水壺想澆點水,剛靠近,那隆起就悄悄塌了下去,像個害羞的孩子,把臉埋進土裏。石匠笑了,蹲在旁邊說:“不急,你想啥時候出來就啥時候出來,我不催你。”話音剛落,泥土又輕輕鼓了鼓,像在點頭。
“這才是靈脈該有的樣子。”阿安姑姑端著剛晾好的涼茶走來,給石匠遞了碗,“阿恒爺爺年輕時總說,最好的守護不是盯著它長,是給它留著‘不想長就不長’的餘地,像院裏的石榴樹,今年結果少了,明年說不定就掛滿枝,急不得。”她往微末種周圍撒了把曬幹的槐樹葉,葉片落在土上,竟慢慢化作層薄絮,像給那團氣蓋了床軟被。
微末種在這天夜裏突然有了動靜。氣團中心浮出個針尖大的綠點,綠點周圍的餘息突然加速旋轉,凝成個小小的漩渦,漩渦裏浮著個模糊的字,既不是“始”,也不是“一”,更不是之前所有的字,像道輕輕的呼吸,帶著“在”的篤定,又帶著“藏”的溫柔。阿玄他們)知道,這字沒有讀音,沒有形狀,卻比任何字都更能說明它的存在——就像風過林梢的聲,不必命名,卻人人都懂。
大暑的雨來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點砸在跟脈苗的葉上,濺起層層水霧。阿玄他們)撐著傘守在樹底,看著微末種所在的地方,雨水順著葉縫滲進土裏,氣團在水下輕輕顫動,卻始終沒被衝散,反而像海綿似的,把雨水裏的靈脈餘息都吸了進去,氣團漲大了圈,綠點也更亮了些。
“它在喝‘混水’。”玄陰的聲線望著雨簾裏的遠山,青黛色的輪廓在霧中若隱若現,“幹淨的水養得出嬌花,混著泥的水才能養出能紮根的根。你看河邊的蘆葦,哪棵不是泡在渾水裏,卻長得比誰都挺拔?”雨裏傳來孩童的笑鬧聲,幾個孩子舉著荷葉在田埂上跑,腳下的泥水濺到跟脈苗下,氣團突然亮了亮,像被這鮮活的聲驚動了,綠點往土麵又挪了挪。
立秋這天,青陽鎮的晨露裏藏著桂花香。阿玄他們)剛走到跟脈苗下,就見微末種頂開層薄土,冒出顆比芝麻還小的芽——通體透明,隻有中心那點綠,像塊裹著春的冰,在晨光裏閃著極淡的光。芽周圍的泥土上,印著無數個細小的圈,是昨夜餘息旋轉留下的痕,像朵沒開的花,把所有的熱鬧都藏在根下。
“是‘藏息芽’。”西陲藥農的孫子背著藥簍趕來,簍裏的續脈花正開得旺,“爺爺說這芽最懂‘藏鋒’,把所有的靈脈氣都裹在透明皮裏,看著普通,根卻早就紮進了四境的地脈,像個不露相的高手。”他往芽邊放了片剛采的全色花瓣,花瓣落在芽上,竟慢慢融進透明皮裏,綠點突然跳了跳,像喝了口蜜。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藏息芽長得極慢,一天隻長頭發絲那麽點,卻每天都在變化:今天多了根透明須,明天添了片迷你葉,後天中心的綠點裏浮出個更小的影——是跟脈苗最初發芽的模樣,像在回憶自己最開始的樣子。鎮民們路過時總會多看兩眼,卻從不去碰,連調皮的孩子都知道,這株苗要“慢慢等”,就像等麥子抽穗,等果子成熟,等一場不慌不忙的歲月。
“它在學‘回頭看’。”阿玄的聲線望著綠點裏的小影,金紫二色的光在眼底流轉,“走得遠了,總要回頭看看最初的樣子,才不會迷了路。你看咱們從源島走到現在,不也是時常想起剛種下跟脈苗的時候嗎?”玄陰的聲線往四境的方向探,全色花田的暖、暗種花的沉、墨種的厚、無色花的淨,都在往藏息芽的根下聚,像無數雙手在托著它,“所有走過的路,都會變成腳下的土,讓它站得更穩。”
秋分這天,四境的靈脈突然傳來陣極輕的共鳴,不像之前的壯闊,倒像無數人同時輕輕歎了口氣,溫柔得像晚風拂過麥浪。阿玄他們)趕到跟脈苗下時,隻見藏息芽已長到指節高,透明的莖稈上頂著個米粒大的花苞,苞皮裏沒有光,沒有影,隻有團更濃的綠,像把攥緊的春,等著在合適的時刻鬆開。
“它在等‘歲滿’。”阿安姑姑把新收的稻穗捆在跟脈苗上,金黃的穗子垂在花苞旁,“阿恒爺爺的手劄最後寫,靈脈的花不是想開就開,要等四季的氣都攢夠了,等天地的息都聚齊了,像釀了四季的酒,要等霜落了才夠味。”她往花苞上撒了把秋分的露水,水珠在苞皮上滾了滾,竟化作個小小的“歲”字,慢慢滲了進去。
花苞在這天夜裏悄然綻放,沒有驚天動地的光,沒有四境呼應的浪,隻是靜靜地舒展開透明的瓣,露出裏麵的蕊——是團流動的綠,綠裏浮著無數個旋轉的餘息,像把所有的歲月都揉成了團,溫柔得能滴出水來。花蕊中心,那粒微末種最初的氣團還在輕輕搏動,像顆永遠年輕的心髒,跳著與跟脈苗、與四境、與所有靈脈相通的節拍。
“是‘歲流蕊’。”年輕的西陲閣主站在不遠處,沒有靠近,隻是遠遠地看著,靈脈錄攤在手裏,新頁上隻有簡單的一句話:“靈脈的終極,是成為歲月本身。”他合上錄本,轉身往鎮外走,背影融進秋分的暮色裏,像個完成了使命的信使,“不必記,不必說,它就在這兒,在每粒土、每滴水裏,陪著日子慢慢過。”
阿玄他們)沒有說話,隻是坐在跟脈苗下,看著歲流蕊在夜色裏輕輕搖,看著透明的花瓣上凝結的露水,看著四境的靈脈光像呼吸似的,與蕊裏的綠團同起同落。玄陰的聲線在意識裏哼起段最古老的調子,沒有詞,隻有像風穿過草葉的起伏,阿玄跟著和,兩人的聲音混在蟲鳴裏,混在稻香裏,混在歲月流淌的聲裏,像首永遠不會結束的歌。
“你說,它還會再長新的種嗎?”玄陰的聲線望著歲流蕊最深的蕊心,那裏似乎又有個極小的點在發亮,像顆剛被埋下的期待。阿玄的聲線往遠處望,青陽鎮的燈火次第亮起,像串落在人間的星子,“會的,就像明天太陽還會升起,明年麥子還會抽穗,它會在某個沒人注意的清晨,把新的種悄悄埋進土裏,等著又一段歲月,慢慢發芽。”
沒人去看那蕊心的小點,也沒人去問下一段故事是什麽模樣。跟脈苗的葉在夜裏輕輕響,像在說“別急”;歲流蕊的綠團在靜靜轉,像在說“會有的”;四境的風帶著不同的味吹來,像在說“我們都在”。
秋分的夜漸深,阿玄他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往家的方向走。跟脈苗下的歲流蕊在月光裏泛著淡綠的光,像盞永遠不會熄滅的燈,照著土裏的根,照著四境的路,照著所有正在發生和即將發生的故事。
他們知道,這不是結局,因為歲月從沒有結局。靈脈的故事就像這長歌,有起有伏,有聚有散,卻永遠在唱,永遠在長,在每顆種子破土的瞬間,在每朵花綻放的刹那,在每個人認真生活的日子裏,繼續著,流淌著,溫暖著往後的歲歲年年。而那些藏在蕊心的、藏在土裏的、藏在時光褶皺裏的新期待,會在某個尋常的清晨,頂開泥土,對著朝陽,露出張帶著所有過往的新臉,像個永遠年輕的開始,把這長歌,接著唱下去,一年,又一年。
喜歡玄黃衛道錄請大家收藏:()玄黃衛道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