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回 醉臥盟重無人問,少年一擲解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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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巴克城,地下宮殿。
    黑暗籠罩著這座被遺忘的陵墓,唯有幾盞長明燈在冰冷的石壁上投下搖曳的光影。
    離歌跪坐在水晶棺前,指尖輕輕撫過棺蓋。棺中,香石依舊穿著那身染血的嫁衣,麵容安詳如沉睡,仿佛下一刻就會睜開那雙異色瞳眸,對他露出俏皮的笑容。
    一年了。
    三百多個日夜,,除了闖無妄海西海的龍宮,和給妹妹送禮物,給秋雅上墳,和獲得了這個水晶之館那幾天,他未曾離開過這裏一步。
    餓了,便吃些幹糧;渴了,便飲一口地底寒泉。他不再說話,不再思考,隻是機械地重複著殺戮與守護。
    每當有惡魔從地脈深處爬出,試圖玷汙這片淨土,他便提起開天劍,將它們斬成碎肉。
    後來,他學會了赤月給他的那本《徹地釘》秘籍。
    一抬手,地麵便刺出無數尖銳的冰錐,將那些醜陋的野豬惡魔釘死在原地。
    鮮血染紅了地下宮殿的石階,而他隻是漠然地踏過屍體,繼續前行。
    直到這一天,他走到了盡頭。
    地下宮殿的出口,竟通向盟重省主城外的一片荒野。
    離歌站在陽光下,眯了眯眼。他已經太久沒有見過陽光了,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衫襤褸,渾身散發著腐臭與血腥混合的氣味,頭發淩亂地披散著,胡須已經遮住了半張臉。
    他像個野人,像個瘋子。
    但他不在乎。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了盟重城。
    盟重城,酒館。
    “滾出去!臭乞丐!”店小二捂著鼻子,厭惡地揮手驅趕。
    離歌沒有理會,隻是從懷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布袋,“嘩啦”一聲倒在櫃台上。
    金光四溢,金幣堆成了小山。
    店小二的眼睛瞬間直了。
    “酒。”離歌隻說了一個字,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店小二咽了咽口水,連忙點頭哈腰:“客官稍等!馬上來!”
    從此,盟重城的酒館裏多了一個奇怪的酒鬼。
    他從不說話,隻是喝酒,喝醉了就倒在城牆下睡覺,醒了就繼續喝。人們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甚至給他起了個外號——“啞巴瘋子”。
    沒人知道他是誰,也沒人在乎。
    直到半年後,他的錢花光了。
    “沒錢了?”店老板冷笑一聲,“那就滾吧!”
    離歌沉默地站起身,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丟在桌上。
    那是一隻手套,皮質堅韌,隱隱泛著暗金色的光澤。
    店老板皺眉,隨手拿起來看了看,突然臉色大變。
    “這……這是……”
    他的聲音顫抖起來。
    旁邊幾個喝酒的冒險者湊過來,其中一人驚呼:“堅固手套?!等等……這屬性……”
    “防禦05……道術加成04倍?!”
    “極品!超級極品!”
    酒館瞬間炸開了鍋,所有人都圍了過來,貪婪地盯著那隻手套。
    “我出100萬!”一個商人打扮的胖子喊道。
    “150萬!”另一個戰士拍桌而起。
    “200萬!”
    價格瘋狂飆升,離歌卻隻是漠然地站著,仿佛這一切與他無關。
    就在這時,一個瘦弱的少年擠進了人群。
    他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衣衫樸素,麵容清秀,唯獨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像是藏著星辰。
    “5000萬。”少年開口,聲音平靜。
    全場寂靜。
    5000萬金幣,足以買下整座酒館!
    店老板咽了咽口水,看向離歌:“客、客官……賣嗎?”
    離歌沒有回答,隻是點了點頭。
    少年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張金票,遞給店老板:“這是盟重錢莊的兌票,隨時可取。”
    店老板顫抖著接過,確認無誤後,連忙將手套雙手奉上。
    少年卻沒有立刻接過,而是看向離歌:“這些錢,夠你喝多久的酒?”
    離歌終於抬眼看了他一眼,聲音嘶啞:“一輩子。”
    少年笑了:“那好,從今天起,你的酒,我包了。”
    當晚,離歌醉得不省人事。
    少年卻沒有醉,他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這個渾身散發著頹廢與絕望的男人,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離歌……”他輕聲念出這個名字,像是歎息,又像是某種承諾。
    盟重城的酒氣,混雜著汗味、劣質煙草味和烤肉的焦糊氣,蒸騰在“醉仙居”油膩的空氣裏。
    離歌趴在角落那張固定屬於他的、沾滿陳年酒漬的木桌上,半張臉埋在臂彎裏,另一隻手還鬆鬆地攥著一個空酒壇。
    他的呼吸粗重,帶著濃烈的酒味,頭發糾結,胡須虯結,幽靈戰甲早已換成了一身看不出原色的破舊布衣,渾身散發著頹敗與絕望的氣息,像一塊被遺忘在角落的、長滿苔蘚的頑石。
    他對麵,坐著那個自稱“星瀾”的少年。
    星瀾依舊穿著那身看似樸素卻用料考究的青衫,手腕上那枚暗金色的海妖符文在昏暗的光線下偶爾流轉過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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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麵前放著一碟幾乎沒動的鹽水毛豆,手裏把玩著那副花天價買來的“堅固手套”,指尖在泛著暗金光澤的皮革上輕輕摩挲,仿佛在感受其內蘊的磅礴力量。
    他每天準時出現,點好酒菜,然後對著離歌,自說自話。
    “……所以啊,現在蜈蚣洞可熱鬧了,”星瀾的聲音清亮,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活力,在酒館的嘈雜中顯得格格不入,“聽說裏麵最深處的死亡棺材,連根蜈蚣腿都找不到了,全被那驚天一劍掃得幹幹淨淨!
    成了探險隊挖礦的好地方,嘿,還真有人挖出了純度二十以上的黑鐵礦!
    沃瑪寺廟也是,教主大廳塌了一半,但那些小怪好像殺不幹淨似的,又冒出來了,成了新手練膽的地兒……”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瑪法大陸一年來的變化,那些離歌曾親手參與或間接造成的“遺跡”。
    離歌毫無反應,隻有胸膛隨著呼吸微弱起伏。
    星瀾似乎也不在意,更像是習慣了這種單向的傾訴。
    他抿了一口淡酒,目光掃過手套的屬性,05的防禦,04倍的道術加成,這簡直是神器!
    他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正想換個話題聊聊蒼月島新發現的貝殼種類。
    就在這時,酒館中央爆發出激烈的爭吵!
    “放你娘的狗屁!那本《召喚神獸》明明是我先看到的!”
    一個身穿深藍色道袍、手持銀蛇劍的中年道士,臉紅脖子粗地拍桌而起,唾沫星子飛濺。
    “你先看到?你叫它一聲它答應嗎?價高者得!懂不懂規矩?”
    他對麵,一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手持煉獄戰斧的武士毫不示弱地站起來,桌子被他撞得哐當一聲巨響。
    兩人顯然是為了爭奪一本道士的高級技能書起了爭執,火氣上頭,酒精催化下,理智迅速蒸發。
    “價高?老子讓你知道什麽叫拳頭硬!”
    道士怒極反笑,手中降魔劍,口中念念有詞,“天地無極,乾坤借法!神獸護身!”
    “吼——!”一聲沉悶的獸吼響起,伴隨著一團火光,一隻體型龐大、獠牙外露、渾身覆蓋著火焰紋路皮毛的神獸憑空出現在道士身邊!
    神獸甫一出現,便散發出灼熱的氣息和凶悍的威壓,酒館裏的溫度瞬間升高,周圍的酒客嚇得紛紛後退,撞翻了不少杯碟。
    “來啊!怕你不成!”
    武士怒吼一聲,煉獄戰斧上泛起血色的鬥氣光芒,沉重的斧刃拖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音,他擺開了野蠻衝撞的架勢!
    眼看一場惡鬥就要在狹小的酒館裏爆發!
    酒館老板嚇得麵無人色,躲在櫃台後大喊:“二位爺!二位爺息怒啊!要打出去打!小店小本經營,經不起折騰啊!”
    “閉嘴!”道士和武士同時扭頭怒喝,嚇得老板一縮脖子。
    混亂中,道士似乎想指揮神獸威懾,但那火焰神獸被狹窄空間和人群的驚叫刺激得有些躁動,巨大的尾巴猛地一掃!
    “嘩啦!”一張離星瀾和離歌不遠處的空桌子被掃飛,破碎的木屑和殘羹冷炙四散飛濺!
    幾塊碎木帶著勁風,直射向星瀾的麵門!
    星瀾眉頭微蹙,頭也不抬,握著堅固手套的右手隨意地在身前一拂。
    “叮叮叮!”幾聲輕響,那幾塊蘊含著力道的碎木如同撞上了無形的銅牆鐵壁,瞬間被一股柔和卻堅韌的力量彈開,散落在他腳邊。
    他放下手中的手套,終於抬起頭,清澈的眼眸裏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看向那劍拔弩張的兩人,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酒館的喧囂:
    “你們要打架,出去打。”
    很平靜的一句話,沒有任何威脅的語氣,卻像是一滴冷水落入了滾油。
    那正怒目相視、準備拚個你死我活的武士和道士,動作都是一頓。
    兩人循聲看來,目光先是落在星瀾那張過分年輕俊秀、帶著世家子弟養尊處優氣息的臉上,又掃過他桌上那碟精致的毛豆和他看似“文弱”的身板,最後落在他腳邊散落的碎木上——
    顯然,剛才那一下,是這個少年隨手擋開的。
    被一個毛頭小子,在眾目睽睽之下,用近乎命令的語氣打斷,還帶著一絲嫌棄?
    這簡直是火上澆油!
    那本就脾氣火爆的武士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放棄了對峙的道士,將煉獄戰斧一指星瀾,甕聲甕氣地吼道:“小兔崽子!你算哪根蔥?也敢管爺爺的閑事?!剛才的碎木頭沒砸死你,是你運氣好!再敢多嘴,信不信老子一斧頭劈了你下酒?!”
    道士也冷笑著,驅使著躁動的火焰神獸轉向星瀾的方向,神獸低吼著,灼熱的氣息撲麵而來:“哼,不知天高地厚!我的神獸一口火就能把你烤熟了!”
    所有的矛頭,瞬間從彼此身上,轉移到了這個安靜喝酒的少年身上。
    酒館裏其他看客也屏住了呼吸,有的幸災樂禍,有的搖頭歎息,覺得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少爺要倒大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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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瀾麵對指向自己的鋒利斧刃和那散發著凶戾氣息的火焰神獸,臉上沒有半分懼色。
    他甚至沒有站起來,隻是微微側過身,將離歌那醉倒的身影更完全地擋在了自己與衝突之間。
    這個細微的動作,充滿了保護的意味。
    然後,他拿起桌上那副暗金色的堅固手套,慢條斯理地,一隻一隻地戴在了自己修長白皙的手上。
    當第二隻手套完全包裹住他的手掌時,異變陡生!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深海萬米之下的恐怖威壓,以星瀾為中心,轟然爆發!
    那副堅固手套上,原本內斂的暗金色光芒驟然變得無比熾盛!04倍道術加成的恐怖屬性被瞬間激活!
    增幅的不是尋常道術,而是源自海妖血脈的本源之力!
    星瀾那雙原本清澈如海的眼眸,瞬間變成了純粹的、冰冷的、毫無感情的深藍!仿佛蘊藏著吞噬一切的漩渦!
    他依舊坐著,但整個人的氣質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再是溫和無害的少年,而是化身為一尊來自深海的、掌控風暴與怒濤的神隻!
    他緩緩抬眼,目光掃過那持斧的武士和驅使神獸的道士。
    僅僅是被這目光掃中,武士就感覺仿佛被萬噸海水當頭壓頂,握著煉獄戰斧的手臂瞬間僵硬沉重,幾乎抬不起來!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巨手攥住,窒息感洶湧而來!
    道士更是如遭雷擊!
    他感覺自己和神獸之間的精神聯係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巨力粗暴地掐斷了!
    那頭躁動的火焰神獸發出一聲驚恐的嗚咽,龐大的身軀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四肢發軟,竟“噗通”一聲匍匐在地,身上的火焰都黯淡了下去,瑟瑟發抖如同遇到了天敵!
    整個酒館,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源自血脈深處的恐怖威壓震懾得動彈不得,連呼吸都變得無比困難。
    仿佛置身於狂暴的深海漩渦邊緣,下一刻就要被撕成碎片!
    星瀾冰冷的目光鎖定兩人,他的聲音不再清亮,而是變得低沉、宏大,帶著海潮拍擊礁石般的回響,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所有人的靈魂上:
    “你們吵到我朋友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如同驚雷般在每個人腦海中炸開。
    “現在,滾出去打。”
    “或者,”星瀾戴著暗金手套的右手輕輕抬起,指尖指向兩人,手套上符文流轉,一股令人心悸的毀滅性能量在指尖凝聚,周圍的空氣都仿佛被凍結、被抽幹,“再碰他一下,或者再多一句廢話……”
    他深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殘酷的冰冷:
    “我就把你們……變成醃海蜇。”
    “醃海蜇”三個字輕飄飄落下,卻帶著比任何死亡威脅都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仿佛那不是比喻,而是他真能做到的、某種極其恐怖的下場!
    武士和道士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冷汗如瀑般湧出。他們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被那冰冷的威壓凍結了!
    什麽秘籍,什麽麵子,在絕對的力量和死亡的恐懼麵前,一文不值!
    兩人甚至連對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手腳並用地衝向酒館大門,那道士甚至因為腿軟絆了一下,狼狽地摔了一跤,也顧不上神獸了那神獸早就化作一道火光,自行逃回了未知的空間)。
    魁梧的武士更是丟下了沉重的煉獄戰斧,仿佛那斧頭燙手一般,頭也不回地撞開門逃了出去。
    酒館裏死寂一片。
    所有的目光都驚恐地聚焦在那個戴著暗金手套、深藍眼眸的少年身上。
    星瀾卻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指尖凝聚的恐怖能量悄然散去,眼中那深海般的冰冷也迅速褪去,恢複了清澈的模樣。
    他隨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淺淺地抿了一口,仿佛剛才那震懾全場的深海凶神隻是眾人的幻覺。
    隻有那副依舊散發著淡淡暗金光芒、隱隱透出令人心悸波動的堅固手套,提醒著眾人剛才發生的一切絕非虛妄。
    酒館老板戰戰兢兢地從櫃台後探出頭,看著一片狼藉卻終於恢複平靜的大廳,又敬畏地看了一眼星瀾,連聲道謝都不敢大聲。
    而角落裏,一直醉臥的離歌,在星瀾爆發出恐怖威壓的瞬間,那深埋在臂彎裏的眉頭,似乎極其輕微地……蹙了一下。
    搭在桌沿的手指,也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瞬。
    仿佛沉睡的火山深處,那被無盡絕望和酒精掩埋的本能,被這突如其來的、純粹而強大的力量波動,微微觸動了一絲。
    星瀾放下酒杯,目光重新落回醉倒的離歌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帶著點狡黠的笑意,低聲自語,隻有他自己能聽見:“嘖,睡得像塊石頭。不過……這樣安靜點也好。”
    他拿起酒壺,又給離歌空了的杯子緩緩斟滿。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蕩漾,映著少年深藏不露的眼眸,和角落裏那醉生夢死的滄桑身影。
    盟重城的夜,依舊喧囂。但“醉仙居”的這一角,卻陷入了一種奇異的、被強大力量守護著的、死寂般的寧靜。
    欲知後事如何, 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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