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羅胸膛中翻湧的怒火，在赫爾墨斯那句看似無辜的反問下，竟奇異地凝滯了片刻。
    他凝視著眼前這位“好友”那狡黠卻又透著真誠關切的眼神，心中那根屬於正直與驕傲的弦，被輕輕撥動了。
    是的，他厭惡欺騙，鄙夷詭計。
    但不可否認，赫爾墨斯此舉，無論手段如何荒誕，其初衷確是想幫他擺脫父神的冷遇，重獲榮光。
    這份心意，讓阿波羅感到一絲暖意。
    他或許不讚同方式，卻無法徹底否定這份源於情誼的……笨拙的關懷。
    金色的瞳孔中怒意稍減，阿波羅緊繃的下頜線條柔和了些許。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那份憋悶與無奈一同吐出。
    最終，他帶著幾分無可奈何，又摻雜著一絲真正的感動，伸手攬住了赫爾墨斯的肩膀，力道不輕，帶著點懲戒的意味，卻也標誌著和解。
    “狡猾的家夥……”阿波羅的聲音低沉，卻不再冰冷。
    “下不為例。走吧，嚐嚐我們‘辛苦’得來的美酒。”
    赫爾墨斯眼睛一亮，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仿佛剛才的緊張從未發生。
    他笑嘻嘻地反手也勾住阿波羅，兩人勾肩搭背，仿佛又回到了往日一起胡鬧的時光，朝著阿波羅的神殿走去。
    然而，這份剛剛重建的、帶著些許別扭的和諧，並未持續太久。
    他們走在鋪滿星光的小徑上，沿途遇到的寧芙仙女、低級神侍，甚至是幾位擦肩而過的神隻，在看到他們時，都露出了極為怪異的神情。
    他們先是恭敬地向阿波羅行禮，目光觸及他的後背時，卻瞬間凝固，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景象，隨即迅速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強忍著笑意，呆立原地，目送著他們離去。
    起初，阿波羅並未在意，隻當是眾神仍在議論宴會上的事。
    但這樣的目光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如同芒刺在背。
    他金色的眉頭再次蹙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他們……在看什麽？”阿波羅忍不住低聲問赫爾墨斯。
    赫爾墨斯一臉無辜，眨著眼睛：“嗯？有嗎？大概還在瞻仰你這位剛剛平息了神王雷霆的大英雄吧？”
    阿波羅不信。
    他猛地停下腳步，憑借神力凝聚出一麵光鏡，轉向自己的後背——
    隻見他那件華麗精致的金色神袍背部，不知何時，被用某種隱形的魔法顏料畫上了一個極其生動、誇張滑稽的圖案：
    一個吐著長舌頭、做著鬼臉的赫爾墨斯頭像，旁邊還配著一行歪歪扭扭、閃爍著微光的小字：“阿波羅專屬伴奏師！”
    那圖案畫得惟妙惟肖，赫爾墨斯的搞怪神情躍然“衣”上，與阿波羅平日高貴俊美的形象形成了慘不忍睹的對比！
    一瞬間，所有的感動、所有的和解、所有的無奈，都被這巨大的羞辱感衝得煙消雲散！
    阿波羅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頭頂，俊美的臉龐瞬間漲紅，比天邊的晚霞還要絢爛。
    “赫——爾——墨——斯！！！”
    一聲蘊含著無盡怒火與羞憤的咆哮，震得周圍的雲彩都險些散開。
    阿波羅猛地轉身，手中金光一閃，那柄七弦琴甚至被他當作投擲武器，狠狠砸向早已溜出幾步遠的赫爾墨斯。
    赫爾墨斯仿佛早有預料，大笑著，身形如風般躥出，靈活地躲開了飛來的裏拉琴。
    他邊跑邊回頭，看著氣得幾乎冒煙、瘋狂追來的阿波羅，臉上洋溢著惡作劇得逞的極致快樂，大聲喊道：
    “現在！我親愛的阿波羅！你心裏還有空為那些‘不屬於你的功勞’感到不舒服嗎？！哈哈哈——！”
    他的笑聲在奧林匹斯蜿蜒的道路上回蕩，充滿了戲謔與活力。
    而在他身後，是如同金色流星般緊追不舍、誓要將這個混蛋兄弟揪出來暴打一頓的阿波羅。
    此刻，什麽父神的讚譽，什麽眾神的眼光，什麽虛假的榮光，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他心中隻剩下最原始、最純粹的念頭——抓住前麵那個該死的騙子兼塗鴉者，讓他好好嚐嚐光明神怒火的滋味！
    新的追逐，新的鬧劇，再次於神山之上上演。
    當赫利俄斯兩度駛過天空，這場追逐最終落下帷幕，赫爾墨斯的臉龐上已然多了幾塊顯眼的青紫。
    他齜牙咧嘴地揉著酸痛的肩膀，與阿波羅，一同坐在了阿波羅神殿外的露台上。
    赫爾墨斯一邊小心翼翼地用神力緩解臉上的淤傷，一邊不滿地嘟囔抱怨：“嘶……你也太狠了，阿波羅！不過是開個玩笑，至於用上能打碎山岩的力氣嗎？”
    他那委屈的模樣，仿佛剛才那個在阿波羅背上留下“傑作”，引得其追殺的並非他自己。
    阿波羅冷哼一聲，優雅地為自己斟滿一杯琥珀色的神酒，金色的眼眸斜睨著赫爾墨斯，警告道：“這僅僅是小小的懲戒。赫爾墨斯，記住，若你再將那些愚蠢的惡作劇用在我身上，下一次，我會讓你親身體驗我的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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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
    赫爾墨斯撇了撇嘴，但終究沒再反駁，也伸手拿過酒壺，為自己倒了一大杯。
    清冽醇厚的酒香彌漫開來，暫時撫平了傷痛和不忿。
    他仰頭暢飲一口，感受著神酒帶來的暖意與舒暢，被揍的鬱悶似乎也隨著酒意消散了些許，心情漸漸重新明朗起來。
    然而，就在他放下酒杯，準備再與阿波羅拌幾句嘴，享受這“不打不相識”後的寧靜時光時——
    “阿——阿嚏！”
    一個毫無預兆的響亮噴嚏猛地從他口中爆發出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赫爾墨斯愣住了，揉了揉鼻子，有些莫名其妙。
    他並未感到任何不適，這噴嚏來得太過突兀。
    緊接著——
    “阿嚏！阿——嚏！！”
    又是接連兩個更猛烈的噴嚏，打得他眼淚都快飆出來了，手中的酒杯也險些脫手。
    詭計之神瞬間意識到了什麽，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對麵正慢悠悠品著酒的阿波羅。
    隻見那位光明之神嘴角正抑製不住地上揚。
    “你……！” 赫爾墨斯指著阿波羅，聲音因為驚愕和鼻子的酸癢而有些變調。
    “你什麽時候……？！” 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一向以正直著稱的阿波羅，是何時學會了這種背後下絆子的手段？
    難道真的是近墨者黑，被自己“汙染”到了這種地步？
    “哈哈哈哈哈——！”
    看著赫爾墨斯那副如同見了鬼般的震驚表情，阿波羅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一陣暢快淋漓的大笑，笑聲在靜謐的夜空下回蕩，充滿了報複性的快意。
    他笑了好一會兒，才在赫爾墨斯控訴的目光中，勉強止住笑聲，用帶著笑意的嗓音，慢條斯理地揭曉了答案：
    “宴會上……剩餘的神酒，滋味如何？我親愛的、‘專屬伴奏師’？”
    原來，阿波羅早已將宴會上那些被赫爾墨斯摻入了赫卡忒魔藥的剩餘神酒，神不知鬼不覺地，盡數灌入了此刻赫爾墨斯手中的酒壺裏。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赫爾墨斯張了張嘴，看著手中那杯剛剛還讓他心情愉悅的美酒，複雜萬分，有驚愕，有無奈，最終卻化作了一絲哭笑不得的荒謬感。
    他千算萬算，沒算到一向耿直的阿波羅，竟也學會了這般狡黠的回擊。
    “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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