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悶的低吼聲在山林裏回蕩震得耳朵發疼。
    張耀死死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繃緊紋絲不動。
    那個聲音從剛才的清晰可見，慢慢的遠去，漸漸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應該是路過的野獸好像沒有發現自己。
    張耀在灌木叢裏又貓了許久，直到四周徹底安靜下來才敢慢慢挪出來。
    這次撿回一條命，這野雞就更不能浪費了。
    張耀小心地把野雞塞進背簍，又把晾曬的木耳仔細收好。
    剛走到村口他沒敢多停留，便直接朝著縣城方向走去。
    此時的天剛剛亮起路上行人稀少。
    張耀背著背簍步履匆匆。
    背簍裏除了木耳和野雞，還有幾個雞蛋。
    但是那個雞蛋那是陳桃花偷偷攢的。
    這些雞蛋他可一個都不能賣，自己還要留給二芸補身子。
    山路難走泥濘不堪，腳下的草鞋沾滿了泥巴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汗水順著額頭往下淌，棉襖濕透了可他渾身都是勁兒。
    想到桃花和二芸能吃上肉能穿上新衣裳，自己內心就充滿了勁。
    縣城裏街上漸漸熱鬧起來，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混著各種氣味讓張耀有點眩暈。
    他徑直往菜市場走。
    菜市場那地方人多好出手。
    “大爺您這野雞怎麽賣？”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
    張耀愣了一下轉頭看去，一個穿著旗袍的女人站在那兒。
    看他的模樣，一眼也能夠看出來是一個有有錢人。
    “這雞是山裏跑出來的肥著呢，您看這品相。”
    張耀搓了搓手，此時自己的手心裏都是汗。
    “嗯，看著是不錯。”女人細細打量著野雞又瞥了眼他背簍裏的木耳。
    “您這木耳也賣嗎？品相好是頭茬的吧？”
    “是，都是今早剛采的。”張耀點頭說道。
    “我是八一飯店的老板娘，我叫肖媛媛。”
    女人笑了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
    “您這野雞我都要了，木耳有多少我收多少價格比市場高兩成。”
    張耀呼吸一滯。
    比市場價格還要高兩層，那可不是小數目。
    “真的？”此時張耀的聲音都帶了顫。
    “我肖媛媛做生意，講究個信譽。”肖媛媛笑意更濃。
    “不過咱們得長期合作，你這山貨我飯店都收。”
    張耀腦子嗡嗡的，看來自己這次應該是撞上大運了。
    “那這野雞，我能不能留半隻？”
    張耀小心翼翼地問。
    肖媛媛眉梢一動臉上顯出意外。
    “野雞肉多，我家孩子好久沒吃肉了。”
    張耀連忙解釋了幾句，但聲音明顯慢慢的變低了。
    肖媛媛打量他一眼神情了然。
    “行，那半隻野雞算我送你的，木耳你都給我吧。”
    肖媛媛到也是一個爽快人。
    “下次再采到什麽好東西，直接來八一飯店找我。”
    張耀隻當肖媛媛是個活菩薩，麻利地把野雞和木耳都遞了過去。
    肖媛媛數了一大把錢給他又多塞了幾塊。
    “這是定金，以後你送貨來我再給你結賬。”
    張耀捏著手裏厚厚一遝錢，手心都被汗浸濕了。
    “謝謝肖老板，謝謝您！”
    肖媛媛擺了擺手轉身進了飯店。
    張耀站在原地，傻樂了好一陣才想起要去供銷社。
    此時供銷社裏，人擠得滿滿當當。
    張耀排了半天隊才輪到他。
    “同誌買點啥？”
    售貨員是個年輕姑娘，態度倒也還算熱情。
    “我要十斤米，五斤麵，再來三斤豬肉。”
    售貨員愣了一下，心中暗暗想到這山裏人出手可真闊綽。
    “有票嗎？”
    張耀手忙腳亂地掏出肖媛媛給的糧票和肉票，還有自己以前攢的幾張。
    售貨員接過票數了數，又看了看張耀眼裏閃過不解。
    這人衣衫襤褸，可票和錢卻不少。
    “喲，這山裏人可真會過日子攢了這麽多票。”
    售貨員嘴裏嘀咕了一句。
    但還是照樣給張耀蹭起了米麵和肉。
    “再給我來個鐵鍋最大號的。”
    售貨員手裏的動作停了一下，這鐵鍋可不便宜。
    “鐵鍋也有票嗎？”她問。
    “有，有票！”張耀趕緊把剩下的票都掏出來。
    售貨員看著他手裏那堆票眼睛都直了，這人是挖到金礦了吧？
    她把米麵肉和鐵鍋都給他打包好，用粗麻繩捆得結結實實。
    張耀背上背簍，可心裏卻樂開了花。
    這背簍，沉甸甸的壓彎了他的腰，可他臉上一直掛著笑。
    他想著二芸能吃上肉桃花也能吃飽，那場景多好。
    回家的路上，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張耀哼著不成調的小曲，雖然累得氣喘籲籲可每一步都邁得踏實。
    破土屋前，陳桃花抱著二芸牽著大芸，站在門口。
    她已經等了很久，天都快黑了張耀還沒回來。
    一股涼意湧上心頭，將她團團圍住。
    “二芸，大芸，咱們回去吧。”陳桃花低聲說。
    他多半又是去哪裏鬼混了，或者又喝醉了。
    “媽媽，爹爹呢？”二芸小聲問。
    “爹爹可能…可能又去玩了。”陳桃花避開了二芸的目光。
    她胸口堵得慌，那個魔鬼，她怎麽就信了他說的那些話？什麽“不會再打你們了”，什麽“戒酒”，都是狗屁！她準備轉身進屋，帶著孩子們悄悄離開。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桃花！二芸！大芸！”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陳桃花身子猛地一僵。
    現在自己可不敢直接回頭。。
    陳桃花心跳如擂鼓，砰砰作響，那顆心好似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是幻覺嗎？還是他又來找她們麻煩了？
    她死死抱著發熱二芸小身子抖得厲害。
    “桃花，我回來了！”張耀的聲音更近了，帶著一股難掩的喜悅。
    他背著沉甸甸的背簍，鐵鍋在簍頂搖晃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陳桃花這才遲疑地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張耀那張滿是汗汙的臉。
    他臉上掛著傻氣的笑容，背簍裏鼓鼓囊囊的，還露出一截黑乎乎的鐵鍋。陳桃花的呼吸停滯了，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下意識地捏緊了二芸的手，那顆提到嗓子眼的心，突然往下沉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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