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長大了，我也要幫娘醃菜！我要讓咱們家的鹹菜，賣到北京去！”
    稚嫩的童言童語，讓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張耀看著懂事的大女兒，可愛的二芸，還有身邊溫柔賢惠的妻子，心中暖洋洋的。
    第二天。
    張耀一句話沒說，獨自一人，一大早就去了縣城。
    直到傍晚，他才滿頭大汗地回來。
    身後，還推著兩輛嶄新的，在夕陽下閃閃發光的自行車！
    一輛是適合大芸騎的二六大杠，另一輛，則是小巧秀氣的女式坤車。
    那個年代，自行車絕對是稀罕物，是結婚才有的“三大件”之一！
    當張耀推著兩輛新車走進村子時，整個村子的孩子們，都瘋了一樣地圍了上來。
    他們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著這兩個油光鋥亮的“鐵馬”，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一摸車把，按一按清脆的車鈴。
    “叮鈴鈴——”
    清脆的鈴聲，伴隨著孩子們的歡聲笑語，響徹了整個青石村的上空。
    大芸和二芸從屋裏跑出來，看到那兩輛嶄新的自行車，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爹……”
    “這是給你們的獎勵。”張耀把車推到她們麵前，臉上帶著樸實的笑容，“大芸考上高中，二芸要幫娘賣鹹菜到北京，都得獎勵！”
    “以後大芸去縣城上學，就騎著它去！咱們青石村的第一個高中生，不能輸了排場！”
    大芸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就流了下來。
    她知道，這兩輛車，幾乎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
    這不隻是兩輛車，這是父親沉甸甸的，無言的愛。
    一九八二年的春節，來得特別早。
    青石村的年味，也比往年任何時候，都要濃鬱。
    家家戶戶的窗戶上，都貼上了嶄新的窗花，門口掛上了紅燈籠。孩子們穿著新衣服，揣著滿兜的瓜子花生，在村裏追逐打鬧，嬉笑聲傳出老遠。
    張耀家的大門上，更是張燈結彩。
    陳桃花帶著兩個女兒，和了一大盆漿糊。
    張耀親自揮毫，在一張張大紅紙上，寫下了一副副喜慶的對聯。
    他沒有寫那些文縐縐的詩詞，寫的，都是最樸實，最能代表村民心聲的大白話。
    “政策引咱走富路，雙手推開幸福門。”
    橫批：越過越好。
    大芸和二芸扶著凳子，陳桃花小心翼翼地把這副紅彤彤的新對聯，鄭重地貼在了大門兩旁。
    那鮮豔的紅色，映襯著背後黝黑的土地和嶄新的廠房，在冬日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每一個路過的村民，看到這副對聯，都會停下來，大聲地念上一遍，然後咧著嘴笑。
    是啊，這日子，可不就是越過越好了嗎！
    大年初一，天剛蒙蒙亮。
    一陣震天的鑼鼓聲，就從村口響了起來。
    張耀一家人被驚醒，連忙穿好衣服跑出去看。
    隻見王隊長走在最前麵，手裏敲著一麵大銅鑼，身後，是張大山、二狗子，還有全村幾乎所有的男女老少。
    浩浩蕩蕩的一支隊伍，正朝著他家走來。
    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發自內心的，燦爛的笑容。
    他們手裏，都提著東西。
    有自家釀的苞穀酒，有剛出鍋熱氣騰騰的年糕，有炸得金黃酥脆的麻花，還有一籃籃的雞蛋……
    他們要把自家最好的東西，拿來給村裏的領路人拜年！
    “耀子！新年好啊！”
    “桃花！新年好！”
    “給廠長拜年咯！”
    整個院子，瞬間就被熱情的村民們給擠滿了。
    歡聲笑語，拜年的問候聲，此起彼伏，把屋頂的積雪都快震下來了。
    張耀和陳桃花連忙迎了上去，招呼著大家進屋坐。
    可屋裏哪兒坐得下這麽多人。
    大家就都站在院子裏，你一言我一語地，拉著張耀說起了家常。
    “耀子，多虧了你，俺家今年過年，扯了二尺豬肉，孩子們吃得滿嘴流油！”
    “是啊！俺家那小子，都穿上新棉襖了！以前哪敢想啊！”
    “這日子，以前做夢都不敢這麽做！”
    王隊長敲了敲銅鑼，讓大家安靜下來。
    他走到張耀麵前，一雙布滿皺紋的大手，緊緊地握住了張耀的手。
    他的手很粗糙，卻很溫暖，很有力。
    “耀子啊！”王隊長的聲音，有些沙啞，眼眶也有些紅。
    他代表著全村人，看著張耀，一字一句，發自肺腑地說道。
    “以前，咱們青石村，是這十裏八鄉最窮的村。出門都抬不起頭，說自己是青石村的，都怕人笑話。”
    “可現在呢？”他指了指村口的方向，聲音陡然拔高。
    “現在咱們是模範村！是出口創匯的先進單位！縣裏、地區，誰不知道咱們青石村的名字！”
    “這一切，都是因為誰？都是因為你！”
    “你帶著咱們抗洪水，辦作坊，建工廠，搞出口！一步一步，把咱們從泥潭裏拉了出來！”
    “張耀啊，青石村能有今天，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全靠你這頭‘龍門鯉’啊！是你，帶著我們，跳過了龍門！”
    王隊長的話，引來了所有人的一片附和。
    “對！王隊說的對！”
    “耀子就是咱們村的大恩人！”
    “沒有耀子，咱們現在還在喝西北風呢！”
    掌聲，雷鳴般地響了起來。
    張耀望著眼前這一張張真誠的，樸實的笑臉，聽著耳邊一句句發自肺腑的讚揚和感激，心中百感交集。
    他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就掉下來。
    他緊緊地回握住王隊長的手，感覺自己握住的，是全村人的信任和期盼。
    這一刻，他才真正地，深刻地明白。
    他所做的一切，不隻是為了讓自己家過上好日子。
    致富，從來就不是一個人的事情。
    而是整個青石村，所有人共同的奔頭，共同的希望！
    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他的身後，站著整個青石村！
    夜，漸漸深了。
    送走了最後一批來拜年的村民，喧鬧了一天的院子，終於恢複了寧靜。
    陳桃花和兩個女兒已經累得睡下了。
    張耀卻毫無睡意。
    他一個人，獨自站在院子當中，望著天邊那片璀璨的星鬥，思緒萬千。
    王隊長那句“龍門鯉”，還在他的耳邊回響。
    村民們那些充滿感激和信任的話語，像烙印一樣，刻在了他的心上。
    這是榮譽，更是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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