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一些平日裏就仗著關係和老資格，在廠裏混日子的老油條，更是上躥下跳，煽風點火。
    他們絕不能接受，自己舒舒服服混日子的好日子，就這麽沒了！
    下午，還沒到下班時間。
    罐頭廠的大門口，就黑壓壓地聚集了上百號情緒激動的工人。
    他們高舉著手臂，喊著口號，把整個大門堵得水泄不通。
    “我們要見廠長！問問他憑什麽賣了我們！”
    “我們要吃飯！要工作！”
    “抵製野蠻承包！還我鐵飯碗！”
    原先的罐頭廠領導班子，嚇得全都躲在辦公樓裏，連頭都不敢露。
    他們誰也沒想到，工人的反應會這麽激烈，這麽快！
    場麵，一度陷入失控的邊緣！
    就在這時。
    “突突突——突突突——”
    一陣震耳欲聾的拖拉機轟鳴聲，由遠及近。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回過頭。
    隻見一輛破舊的手扶拖拉機，冒著黑煙，以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硬生生從人群的縫隙裏，擠了進來。
    車頭上，坐著的，正是滿臉凝重的王隊長。
    而車鬥裏，站著的，就是他們口中那個“泥腿子”——張耀！
    他穿著那件土氣的棉襖，腳上還穿著一雙解放鞋，就那麽平靜地站在顛簸的車鬥裏，看著眼前這黑壓壓的，憤怒的人群。
    “他就是張耀！那個要砸我們飯碗的家夥！”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
    所有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到了張耀身上。
    憤怒，鄙夷，不善。
    張耀卻仿佛沒有看到。
    他示意王隊長停下車，然後從車鬥裏，拎下來兩個沉重的麻袋，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砰！砰！”
    兩聲悶響，讓喧鬧的人群，瞬間安靜了半分。
    張耀拍了拍手上的灰，走上前，一腳踩在一個麻袋上，目光掃過全場。
    “我知道，大家今天來，是想找我要個說法。”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好，今天，我就給大家一個說法！”
    他彎下腰，解開了其中一個麻袋的繩子。
    “嘩啦——”
    一聲脆響！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那麻袋裏倒出來的，不是石頭，不是土塊！
    而是一捆捆嶄新的，散發著油墨香的，大團結！
    紅彤彤的鈔票，像一座小山一樣，堆在了工廠冰冷的混凝土地上！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仿佛都失去了聲音。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
    他們死死地盯著那堆錢，眼睛裏，隻剩下了那刺眼的紅色！
    “第一個說法！”張耀的聲音，如同驚雷，在死寂的人群中炸響！
    “從今天起，我張耀，就是你們的廠長！我這個廠長，不跟大家講大道理！隻做一件事——發錢！”
    他一腳踢開另一個麻袋。
    “嘩啦——”
    又是一座，更加龐大的“錢山”！
    “這是你們被拖欠的，兩個月的工資！總共，十六萬！一分不少！”
    “現在！所有人！按車間班組排隊！會計現場點名！領錢！回家！過年！”
    張耀的聲音，擲地有聲！
    人群，在經曆了長達半分鍾的死寂之後。
    徹底，瘋了！
    “錢！是錢！是真的錢！”
    “發工資了！真的發工資了！”
    “我的天！我不是在做夢吧！”
    短暫的死寂過後，人群爆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
    剛才還滿臉憤怒，高喊著口號的工人們，此刻臉上的敵意和警惕，瞬間被一種最原始，最直接的狂喜所取代！
    他們像是瘋了一樣，爭先恐後地朝著那兩座“錢山”湧去。
    什麽“鐵飯碗”，什麽“野蠻承包”，在這一刻，全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沒有什麽，比這兩堆紅彤彤的鈔票，更有說服力！
    “都別擠！排好隊！人人有份！”
    王隊長扯著嗓子，和幾個從村裏跟來的小夥子，再加上那個已經被張耀的手段嚇傻了的罐頭廠老會計，手忙腳亂地維持著秩序。
    一張簡陋的桌子，就擺在工廠的大門口。
    老會計哆嗦著手，翻開那本已經兩個月沒動過的工資冊，一個一個地念著名字。
    “一車間，李建國，工資四十二塊五，兩個月，八十五塊！”
    一個黝黑的漢子，從人群裏擠了出來，激動得滿臉通紅。
    他看著老會計從那錢堆裏，數出八張大團結和五個一塊的票子遞給他，他幾乎是搶過來的。
    他反複地數了三遍，又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那熟悉的油墨味。
    是真的！
    “謝謝廠長！謝謝張廠長！”
    漢子拿著錢，對著張耀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眼眶都紅了。
    他家裏，已經快揭不開鍋了！這筆錢，就是救命錢！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整個罐頭廠的大門口，徹底變成了一個露天發錢的狂歡現場。
    工人們排著長長的隊伍，臉上洋溢著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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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看向那個站在拖拉機上，雙手抱胸，神情淡漠的年輕廠長時，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不再是鄙夷和敵視。
    而是敬畏，是信服，甚至是一絲崇拜！
    那些之前上躥下跳，煽動得最厲害的刺頭和老油條，此刻全都傻眼了。
    他們麵麵相覷，想再喊幾句口號，卻發現，周圍已經沒有一個人聽他們的了。
    所有人的眼裏，隻有錢！
    張耀的目光，冷冷地掃過那幾個臉色難看，混在人群裏不知所措的刺頭。
    他知道，今天這錢發下去，人心，他就收攏了七成。
    但，還不夠！
    立威，必須見血！
    他等到最後一個工人領完錢，心滿意足地離開後，才從拖拉機上跳了下來。
    他走到那幾個臉色發白的刺頭麵前。
    “剛才，是你們幾個，喊得最凶吧？”張耀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喜怒。
    為首的一個三角眼，是原先廠長的小舅子，在廠裏當個采購，撈了不少油水，平日裏橫行霸道慣了。
    他看著張耀，還想拿捏一下姿態。
    “張……張廠長，我們……我們也是為了大家夥的利益著想嘛！你這說砸鐵飯碗就砸，大家心裏沒底……”
    “沒底？”張耀笑了，“現在錢拿到手了，有底了嗎？”
    “有……有底了……”三角眼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很好。”張耀點了點頭，“既然有底了，那現在，你們幾個，可以去財務室結一下這個月的工資，然後，滾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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