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坐個屁！”王隊長猛地將手裏的那幾張紙，拍在張耀的辦公桌上。
    “你看看這個！現在縣城的大街小巷，菜市場，居民區，到處都在傳這個東西！”
    張耀拿起那張紙。
    那是一張用最劣質的油墨印出來的傳單，上麵用觸目驚心的黑色大字，寫著一個駭人聽聞的標題：
    《黑心罐頭廠草菅人命！“土方子”罐頭竟含劇毒！》
    下麵，是一段煽動性極強的文字：
    “廣大市民請注意！原縣罐頭廠，現已被一個農村來的泥腿子承包！此人毫無管理經驗，更不懂食品安全！為了牟取暴利，竟喪心病狂地使用未經科學驗證的‘土方子’生產黃桃罐頭！據內部人士透露，這種‘土方子’罐頭，添加了大量不明化學物質，食用後會導致腹瀉、嘔吐，甚至致癌！為了您和家人的健康，請大家擦亮眼睛，堅決抵製這種毒罐頭！不要讓黑心資本家得逞！”
    傳單的末尾，還特意畫了一個骷髏頭的標誌。
    張耀看完，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好一招釜底抽薪！
    好一招陰狠毒辣的輿論戰！
    他甚至不用想，就知道這是誰幹的。
    除了那個被他趕走，斷了財路的前廠長小舅子，和躲在背後一直沒露麵的劉廠長，不會有別人！
    他們不敢在工廠裏跟自己硬碰硬，就想用這種最下三濫的手段，從外部，徹底搞臭自己的名聲！
    在這個信息閉塞，老百姓普遍缺乏科學常識的年代，這種帶著“劇毒”、“致癌”字眼的謠言，傳播速度和殺傷力，是毀滅性的！
    “叮鈴鈴——”
    辦公室的電話，突然尖銳地響了起來。
    老會計哆嗦著手接起電話，剛“喂”了一聲，臉色就瞬間變得慘白。
    “什麽？供銷社的李主任……說我們是騙子，要取消所有的訂單？”
    “百貨大樓的王經理……也說要退貨？！”
    “還有城東菜市場的趙老板……他說再也不賣我們的東西了，讓我們趕緊去把貨拉走！”
    一個個電話，如同催命符一般，接踵而至！
    王隊長聽得目瞪口呆，他一把搶過張耀手裏的傳單，氣得渾身發抖。
    “欺人太甚！這幫王八蛋！這是要斷我們的根啊！”
    “砰！”
    張耀手裏的茶杯，被他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滾燙的茶水濺出來，燙得他手背一片通紅，他卻渾然不覺。
    他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像西伯利亞的寒流一樣，冰冷刺骨！
    這已經不是商業競爭了。
    這是你死我活的戰爭！
    “土方子”，這三個字，是他和陳桃花成功的根基，也是他們最脆弱的軟肋。
    對方精準地抓住了這一點，用“劇毒”、“致癌”這種最能挑動普通人恐懼神經的詞匯，發動了一場足以致命的輿論絞殺！
    這一招，太毒了！
    “王八蛋！這群狗娘養的畜生！”王隊長氣得雙眼赤紅，像一頭困獸一樣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步，“老子現在就帶人去把那個三角眼揪出來！不把他腿打斷，我王字倒過來寫！”
    “你現在去，有什麽用？”張耀的聲音，冷得像冰，“你打他一頓，能讓這些傳單消失嗎？能讓那些取消的訂單回來嗎？你這是匹夫之勇！隻會把事情鬧得更糟！”
    “那怎麽辦？耀子，那你說怎麽辦啊！”王隊長急得直跺腳，“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他們往我們身上潑髒水？看著咱們好不容易幹起來的廠子，就這麽被他們毀了？”
    老會計在一旁，早就嚇得麵無人色，手裏的賬本掉在地上都不知道。他哆哆嗦嗦地拿起電話，又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他接起來，聽了沒兩句，整個人就像被抽了筋一樣，癱軟在了椅子上，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又……又怎麽了？”王隊長的心，沉到了穀底。
    “是……是縣政府的食堂……”老會計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們說，我們的蘑菇罐頭……也，也全都不要了……說我們是黑心廠，讓我們，讓我們去把錢退了……”
    蘑菇罐頭！
    這四個字，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了王隊長的心上！
    如果說，黃桃罐頭的危機，隻是斬斷了工廠的未來。
    那麽，蘑菇罐頭的訂單被退，就是直接掐斷了工廠現在唯一的生命線！
    完了！
    這一下，是真的完了！
    整個工廠的現金流，全都壓在蘑菇罐頭的回款上。現在訂單一退，別說給工人發下個月的工資，就連買原材料的錢都拿不出來了！
    這釜底抽薪，抽得太狠了！
    恐慌，像瘟疫一樣，迅速在整個工廠裏蔓延開來。
    剛剛還熱火朝天，幹勁衝天的車間，一下子就變得死氣沉沉。
    工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手裏攥著那張黑白分明的傳單，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恐和茫然。
    “這上麵說的是真的假的？咱們的罐頭，真的有毒？”
    “不知道啊……桃花嫂子那個，是土方子沒錯啊……誰知道裏麵有沒有啥不幹淨的東西……”
    “我的娘嘞！我前天還拿了一罐回家的，我家娃吃了半罐！不會有事吧？”
    “還上什麽班啊！廠子都要倒了！這個月工資還能不能發出來都不知道呢！”
    “我就說嘛！這個張廠長太年輕了，靠不住！這才幾天好日子，天就塌了！”
    懷疑，猜測，恐懼，像野草一樣在人群中瘋長。
    那些剛剛被計件工資點燃的激情，被迅速冷卻，取而代之的，是對未來的絕望。
    他們看向張耀的眼神，又一次變了。
    不再是敬畏和信服，而是懷疑，是埋怨，甚至是一絲被欺騙後的憤怒！
    趙鐵軍帶著幾個車間主任衝進了辦公室，個個臉色難看。
    “張廠長！現在工人們人心惶惶，都沒心思幹活了！生產線已經停了！您快拿個主意吧！”
    “是啊張廠長！再不想辦法，隊伍就要散了！”
    整個辦公室，亂成了一鍋粥。
    電話鈴聲，吵嚷聲，王隊長的咆哮聲，老會計的啜泣聲……所有聲音交織在一起，仿佛末日降臨。
    而張耀，就在這風暴的中心，卻異常地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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