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椅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煙霧繚繞，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知道，這個時候，他絕對不能亂。
    他是這個廠子的主心骨，他要是慌了，那就真的徹底崩盤了。
    他在等。
    等一個最重要的電話。
    “叮鈴鈴——”
    那台紅色的電話機，再次尖銳地響起。
    這一次，張耀親自拿起了電話。
    “喂。”
    “張耀！”電話那頭，傳來王副縣長壓抑著怒火的，幾乎是咆哮的聲音，“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到縣政府來！你要是半個小時內不給我一個解釋，我扒了你的皮！”
    “嘟……嘟……嘟……”
    電話被狠狠地掛斷。
    張耀慢慢地放下話筒，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那笑容，冰冷而又殘酷。
    魚兒，終於上鉤了。
    他要的，就是把事情鬧大！鬧得越大越好！鬧到縣領導不得不親自下場！
    “王叔，”他掐滅了煙頭，站起身，“你現在去辦一件事。把咱們廠裏所有還沒開封的黃桃罐頭，全部集中起來，裝車！一瓶都不要留！”
    “裝車？耀子，你要幹啥？”王隊長一愣。
    “趙經理，”他又看向趙鐵軍，“你，馬上去召集全廠所有工人！十分鍾後，在食堂集合！告訴他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耀子，你到底要幹什麽啊！”王隊長急了。
    張耀沒有回答他，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銳利如刀。
    “按我說的做！記住，這次，我們不僅要贏，還要贏得他們傾家蕩產，永世不得翻身！”
    ……
    十分鍾後，罐頭廠大食堂。
    四百多號工人，黑壓壓地站滿了整個空間。
    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所有人都低著頭，神情忐忑，等待著命運最後的宣判。
    張耀一個人，走上了主席台。
    他沒有拿話筒，也沒有拿喇叭，就那麽靜靜地站著，目光，緩緩掃過台下每一張惶恐不安的臉。
    “我知道，大家都在擔心什麽。”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你們擔心，廠子會不會倒閉。擔心，這個月的工資，還能不能拿到手。擔心，那張傳單上說的，是不是真的。”
    工人們的頭，埋得更低了。
    “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們。”張耀的聲音，陡然拔高！“廠子，不會倒！工資，一分都不會少你們的！至於那張傳單……”
    他從口袋裏，掏出那張皺巴巴的紙，高高舉起。
    “這上麵寫的，全都是狗屁！”
    他猛地將傳單撕得粉碎，紙屑如同雪花一般，從空中飄落。
    “他們說，我們的罐頭有毒！說我們的土方子，是害人的東西！”
    張耀冷笑一聲，聲音裏充滿了不屑和張狂。
    “好啊！既然他們說有毒，那我就讓全縣城的人，都來嚐嚐，我們這‘毒罐頭’，到底是個什麽滋味！”
    他猛地一拍桌子，對著台下所有人，用一種振聾發聵的聲音，宣布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決定！
    “我宣布！從現在開始，全廠停工三天！”
    “明天上午九點！我們把所有的黃桃罐頭，全部拉到縣中心的廣場上去！”
    “幹什麽？！”
    “擺攤！送！免費送！”
    “我們不賣！就讓全縣的人，都來免費品嚐！一個人發一瓶！不限量！讓他們嚐！讓他們吃！我倒要看看，誰吃了，會中毒！誰吃了，會拉肚子！”
    “他們不是要搞臭我們嗎？那我們就把場子，搞到天那麽大！”
    “我要讓全縣的人，都來當我們的法官！用他們的舌頭，來給我們宣判！”
    “是清白，還是有罪！”
    張耀的決定，像一顆深水炸彈，在死寂的罐頭廠裏，轟然引爆！
    免費送？
    拉到縣中心廣場，讓全縣的人免費吃？
    所有工人都傻了，他們麵麵相覷，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這……這是什麽操作？
    瘋了！
    這個年輕的廠長，一定是瘋了！
    那可是幾萬瓶黃桃罐頭啊！按照成本價，那也是好幾萬塊錢！就這麽白白送出去？
    “張廠長……三思啊！”老會計第一個反應過來，他連滾帶爬地衝上台，抱著張耀的腿，老淚縱橫，“使不得啊！這可是咱們廠的全部家當啊！送出去，咱們就真的血本無歸了！”
    “是啊耀子！你這是賭氣啊！”王隊長也急了，“萬一……我是說萬一，有人吃了真的鬧肚子，或者有人故意搗亂，假裝吃壞了，那咱們就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賭？”張耀扶起老會計，看著台下那一張張驚疑不定的臉，笑了。
    那笑容裏，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自信和狂傲。
    “我張耀做事，從來不賭！”
    “我信的，不是運氣！我信的，是人心！是咱們產品的質量！”
    他轉向陳桃花，那個此刻正嚇得躲在人群後麵，臉都白了的女人。
    “桃花嫂子！我問你！你做的罐頭，敢不敢讓你自己的孩子，當著全縣人的麵吃下去？”
    陳桃花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問得一愣。
    她看著張耀那雙亮的嚇人的眼睛，心裏的慌亂，竟然奇跡般地平複了。
    是啊，怕什麽呢？
    這就是自己在家，一勺一勺給娃熬出來的東西，幹幹淨淨，用的都是最好的料！
    她挺直了腰杆，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喊道：“敢！有啥不敢的！別說給娃吃，我自己就能當場喝三瓶！”
    “好！”張耀要的就是這句話！
    他又看向技術科的方向，錢振華正帶著幾個技術員，站在角落裏，臉色凝重。
    “錢助理！我問你！經過你們技術科標準化的產品，從數據上，從科學上，有沒有任何一點，對人體有害的成分？”
    錢振華推了推眼鏡，他看著台上那個光芒萬丈的年輕人，心中百感交集。
    他本以為，這場危機，會讓這個年輕人焦頭爛額，甚至一蹶不振。
    可他沒想到，張耀非但沒有退縮，反而用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甚至覺得是瘋狂的方式，選擇了正麵硬剛！
    這種魄力，這種膽識，讓他這個自詡見多識廣的老技術員，都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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