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張耀一番。
    “自我介紹一下。”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公式化的笑容，但那笑容，卻未達眼底。
    “我叫孫立群，省糧油食品進出口公司的，副總經理。”
    省糧油食品進出口公司！
    副總經理！
    這幾個字，像一塊巨石，狠狠砸進了王隊長和趙鐵軍等人的心裏！
    他們雖然是農村幹部，但也知道這家公司的分量！
    那可是省裏所有食品出口的唯一官方渠道！是真正的“官商”！壟斷著全省的資源！
    別說他一個副總，就是一個科長下來，縣長都得畢恭畢敬地陪著！
    今天，這種大人物，怎麽會親自跑到他們這鳥不拉屎的工地上來？
    所有人的心裏，都“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孫總，稀客啊。”張耀臉上，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
    孫立群卻沒有坐。
    他環視了一圈這間簡陋的板房辦公室，眼神裏，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鄙夷。
    “張廠長，你這裏的條件，可比我想象的，還要艱苦啊。”
    他的話，聽似客氣，但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卻讓王隊長等人，臉色都有些難看起來。
    “條件是艱苦了點，不過，我們能為國家賺外匯。”張耀淡淡地回了一句。
    一句話，直接把孫立群噎住了。
    孫立群的臉色，微微一沉。
    他發現，眼前這個年輕人，比他想象的，要難對付。
    他不再繞圈子，直接開門見山。
    “張廠長，我今天來，是代表我們公司，來跟你談合作的。”
    “合作？”
    “對。”孫立群點點頭，從隨身的公文包裏，拿出了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我們公司，非常欣賞你們廠的活力和潛力。尤其是你們和港商李嘉成先生建立的聯係，這非常寶貴。”
    他的語氣，變得“語重心長”起來。
    “但是，你們畢竟是村辦企業，底子薄，規模小，缺乏專業的外貿經驗。直接和港商做生意，風險太大了！萬一出了什麽差錯，損失的，可是我們整個河東省的臉麵！”
    王隊長和趙鐵軍的拳頭，瞬間攥緊了！
    這他媽說的是人話嗎？
    他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到他嘴裏，就成了“風險”？
    “所以，”孫立群的狐狸尾巴，終於露了出來，“我們公司研究決定，由我們來接手你們廠所有的出口業務！”
    “你們，隻需要負責生產。剩下的，從談判，簽約，到運輸，報關，所有的事情，都由我們專業的團隊來負責！保證萬無一失！”
    “當然，”他像是施舍一般地補充道，“我們，會分給你們應得的利潤。”
    “轟！”
    辦公室裏，所有人的腦子，都炸了！
    接手所有出口業務？
    這哪裏是合作！
    這他媽是明搶！是摘桃子！
    他們等於就是給這個狗屁的進出口公司，當了一個代工廠！
    最核心，最賺錢的渠道，被人家一口吞了！
    他們辛辛苦苦打通了通往金山的道路，結果人家直接在路口設了個關卡，以後所有挖出來的金子，都得先給他！
    “你……你做夢！”趙鐵軍第一個忍不住，雙目赤紅，指著孫立群的鼻子，就要破口大罵。
    “鐵軍！”張耀低喝一聲，製止了他。
    趙鐵軍死死地咬著牙，胸膛劇烈起伏，但還是強行把話咽了回去。
    張耀拿起桌上那份所謂的“合作協議”，連看都沒看一眼。
    他隻是看著孫立群，笑了。
    “孫總，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不過，我們廠的出口業務，暫時，還不需要外人插手。”
    孫立群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他沒想到，張耀竟然敢拒絕得這麽幹脆！
    “張耀同誌，你可要想清楚了！”他的聲音，徹底冷了下來，“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我知道。”張耀點頭，“省糧油食品進出口公司嘛，壟斷著全省的出口渠道。”
    “你知道就好！”孫立群的下巴，微微揚起，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傲慢，“沒有我們公司的批文和渠道，你的罐頭，一箱都別想運出大陸！”
    “我聽說，你和港商的第二批訂單，馬上就要交付了？”
    他冷笑一聲，圖窮匕見！
    “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
    “要麽，簽了這份協議！我們合作共贏！”
    “要麽……”他向前一步，聲音裏充滿了威脅，“你就等著你的罐頭，爛在倉庫裏吧！”
    整個辦公室的空氣，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王隊長等人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這是利用壟斷地位，進行的降維打擊！
    他們之前麵對的，是臨縣的領導，是市場上的競爭。
    而現在，他們麵對的，是規則本身！
    這怎麽鬥？
    “我給你24小時的時間，考慮清楚。”孫立群看著眾人煞白的臉色，滿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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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領，仿佛已經勝券在握。
    “明天這個時候，我會派人來拿簽好的協議。希望張廠長，不要自誤。”
    說完，他轉身，就要離開。
    “孫總。”
    張耀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後響起。
    孫立群站住腳步，轉過身，以為張耀要服軟了。
    “還有事？”
    張耀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電話。
    當著孫立群的麵，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你好，麻煩幫我轉一下省外貿廳，錢衛國副廳長的辦公室。”
    “我叫張耀，青石村食品廠的張耀。”
    “他知道我是誰。”
    孫立群臉上的笑容，猛地僵住了！
    錢衛國！
    省外貿廳的副廳長！
    當這三個字，從張耀的嘴裏，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來時，孫立群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他臉上的傲慢和得意，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難以置信的驚疑！
    不可能！
    這絕對不可能！
    錢衛國是什麽人？那是省裏主管外貿工作的實權領導！是他的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
    這個鄉下來的泥腿子，怎麽可能認識他？
    還敢直呼其名！
    幻覺！一定是幻覺！
    他是在虛張聲勢！是在詐我！
    孫立群的心裏，瞬間閃過無數念頭，他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臉上，重新掛起一抹譏諷的冷笑。
    “張廠長，演戲演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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