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就來電話。”陳桃花幫張耀整理著衣領，千言萬語，隻匯成這一句。
    “放心吧。”張耀笑著摸了摸兩個女兒的頭，“等爸爸回來，給你們帶北京的烤鴨吃。”
    “嗚——！”
    汽笛長鳴！
    綠皮火車，載著這支承載了無數希望的隊伍，緩緩駛離了站台。
    車廂裏，五十名銷售員，一個個腰杆挺得筆直，臉上是激動和忐忑交織的複雜神情。
    他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田野和村莊，心裏都憋著一股勁。
    他們，是青石村食品廠的兵！
    是張廠長手下的兵！
    這一仗，隻能贏，不能輸！
    “都別那麽緊張。”張耀的聲音，打破了車廂裏的肅靜。
    他從包裏，拿出了一遝厚厚的資料，分發給每一個人。
    “從現在開始，到北京之前，你們隻有一個任務。”
    “把這份資料，給我背得滾瓜爛熟！”
    眾人接過資料，都是一愣。
    隻見那上麵，密密麻麻，記錄的不是什麽銷售技巧，而是這次全國商品交易會，所有參展單位的詳細信息！
    從對方的廠名，主營產品，到曆年的銷售額，甚至連對方廠長的姓名和大概的性格特點，都有標注！
    嘶——！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這才明白，廠長那句“去北京插遍旗子”，根本不是一句空話！
    他早就已經把所有的敵人都研究透了！
    這哪裏是去做生意？
    這分明是去打一場有準備的仗！
    王隊長看著張耀，眼神裏，隻剩下深深的敬畏和歎服。
    跟著這樣的統帥，何愁不勝？
    ……
    兩天一夜的顛簸後。
    火車，終於抵達了北京站。
    當眾人走出車站，看到那寬闊的馬路，川流不息的汽車，和那一棟棟高大的樓房時，所有人都被震撼得失了神。
    這就是北京！
    國家的首都！
    那股子撲麵而來的磅礴氣勢，讓這群從縣城裏出來的漢子，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都把腰杆挺直了！”王隊長低喝一聲，“別讓人家看扁了！”
    眾人瞬間回神，一個個昂首挺胸，努力掩飾著內心的震撼。
    按照請柬上的地址，他們輾轉找到了這次交易會的舉辦地——國家農業展覽館。
    那恢弘的蘇式建築，讓眾人再次感受到了強烈的視覺衝擊。
    “同誌，你好，我們是河東省清河縣青石村食品廠的，來辦理參展手續。”
    王隊長拿著介紹信，走到了報到處。
    負責登記的工作人員，是個戴著眼鏡的年輕幹部，他頭都沒抬，懶洋洋地翻著手裏的登記冊。
    “河東省……清河縣……青石村？”他念叨著，眉頭皺了起來，眼神裏，閃過一絲鄙夷。
    “哦，找到了。”他從一堆圖紙裏，抽出一張最小的，扔在桌上。
    “諾，這就是你們的展位，a區，拐角，138號。”
    王隊長千恩萬謝地拿起圖紙，帶著眾人，浩浩蕩蕩地朝著a區走去。
    整個展覽館，巨大無比。
    越往裏走，展位越大，裝修也越豪華。
    什麽“上海益民食品廠”、“廣州罐頭總廠”、“天津起士林”……一個個如雷貫耳的名字，讓王隊長等人，壓力倍增。
    他們就像一群誤入巨人國的小矮人。
    然而，當他們根據圖紙，千辛萬苦地找到自己的138號展位時，所有人的臉，都綠了。
    那所謂的展位，根本就不是展位！
    那是在整個a區最偏僻，最角落的一個位置！
    緊挨著消防通道和廁所！
    地方小得可憐，隻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連個像樣的展台都沒有！
    一陣從廁所裏飄出來的難聞氣味，更是讓所有人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這……這他媽是人待的地方嗎？”一個年輕的銷售員，忍不住罵了一句。
    王隊長的臉色，鐵青一片！
    他瞬間就明白了！
    他們被人穿小鞋了！
    這是赤裸裸的下馬威！
    把他們安排在這種狗都不來的地方，還怎麽做生意？東西再好，誰能看得到？
    “媽的！我去找他們理論去！”趙鐵軍氣得雙目赤紅，轉身就要往回衝。
    “回來。”
    張耀的聲音，淡淡地響起。
    他看著這個堪稱“地獄開局”的展位，臉上，不僅沒有半點憤怒，反而，還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容。
    “挺好。”他環視了一圈，點了點頭，“地方雖然偏了點，但是，離廁所近，方便。”
    “而且，夠安靜，沒人打擾。”
    所有人都懵了。
    廠長這是……氣糊塗了？
    就在這時，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哎呦，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為國爭光的‘國禮’廠家啊！怎麽……怎麽跑到這犄角旮旯裏來了？”
    眾人循聲望去。
    隻見一個穿著的確良襯衫，挺著啤酒肚，梳著大背頭的中年男人，正帶著幾個人，滿臉譏諷地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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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胸前，別著一個參展證。
    上麵寫著：上海食品一廠，廠長，馬國良。
    上海食品一廠！
    那可是全國罐頭行業的龍頭老大！他們生產的梅林牌午餐肉，享譽全國！
    王隊長等人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他們知道，正主來了。
    能有能量把他們安排到這種鬼地方的，除了這種行業巨頭，還能有誰？
    “馬廠長。”張耀看著他，臉上依舊是那副平靜的表情。
    “不敢當，不敢當！”馬國良誇張地擺著手，眼睛卻瞟向他們那簡陋得可憐的攤位，嘴角的嘲諷，毫不掩飾。
    “早就聽說你們青石村食品廠的大名了，靠著一款蘑菇罐頭，就敢喊出‘世界第一’的口號，佩服！佩服啊！”
    他身後的幾個人，都發出了哄笑聲。
    “世界第一，就待在這廁所旁邊？”
    “哈哈，這味道，確實挺‘世界級’的！”
    刺耳的嘲笑，讓王隊長和趙鐵軍等人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你他媽……”趙鐵軍的火爆脾氣，再也壓不住了。
    “鐵軍。”張耀再次製止了他。
    他看著馬國良，笑了笑：“馬廠長說笑了。我們小地方來的，沒見過世麵，能有個地方落腳就不錯了。”
    “我們不像馬廠長你們這樣的大廠，財大氣粗，位置都在最顯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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