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桃花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砸在張耀筆挺的西裝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她趴在他懷裏，把這段日子的委屈和不安，都哭了出來。
    直到胸口那股悶氣徹底散了，她才後知後覺地感到臉頰發燙，有些不好意思地推開他。
    “這麽多人，讓人看見多不好。”
    張耀沒鬆手，隻是順勢牽住了她的手，十指緊扣。他低頭看她，眼底帶著笑意：“怎麽，抱自己男人還怕人看？”
    陳桃花的臉更紅了，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卻沒再掙脫。
    村裏的大喇叭裏，女廣播員正用激昂的聲音播報著今天表彰大會的消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青石村食品廠”和“張耀”這兩個名字。
    這聲音，像是長了腳，一路跟著他們。
    “桃花！你家耀子可真長臉！縣裏都給獎牌了！”
    隔壁王嬸正在院子裏晾被單，看見他們倆，嗓門亮得能掀翻屋頂。她手裏的被單角一滑，直接掉在了地上，也顧不上撿，三步並作兩步就衝到了院子門口。
    王嬸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張耀胸前那塊金燦燦的獎牌，羨慕得不行。
    “哎喲，耀子，快讓嬸子瞅瞅，這玩意兒是純金的不？”
    張耀被問得哭笑不得。
    “王嬸，這要是純金的，我可不敢掛在脖子上，早鎖櫃子裏了。”
    周圍聽到動靜的鄰居們也都圍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村道上頓時熱鬧得像趕集。
    “耀子現在可是咱們縣的名人！”
    “就是，以後咱們出去，說自己是青石村的，腰杆都挺得直！”
    一個在廠裏上班的小夥子擠進人群，開玩笑地喊道：“廠長，咱們廠這麽厲害，啥時候給大夥兒漲漲工錢啊？”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張耀身上。
    張耀朗聲一笑，中氣十足。
    “放心！等下個季度的訂單下來，不光漲工錢，年底人人都有大紅包！”
    “好！”
    人群中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陳桃花站在張耀身邊，看著自家男人被眾人簇擁，聽著鄉親們發自內心的讚揚和期盼，那點小女兒家的情緒早就煙消雲散了。
    她揚起笑臉，對著眾人說：“這都是托了大家的福，耀子一個人可幹不成這麽大的事。”
    眾人散去後，張耀牽著陳桃花走到家門口。
    他側過頭，看著媳婦兒被眾人捧得紅光滿麵的樣子，心裏比自己拿獎還舒坦，忍不住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看見沒，我媳婦兒多有麵子。”
    陳桃花心裏跟吃了蜜一樣甜，臉頰泛紅，剛想回他一句，一個小小的身影就從院子裏頭衝了出來。
    是鄰居家的小石頭，跑得小臉通紅，氣喘籲籲。
    “耀子叔！村長讓你趕緊去他家一趟！說是有天大的好事！”
    張耀和陳桃花對視一眼，還沒來得及細問，王嬸的聲音又從籬笆那邊傳了過來。
    “桃花，我跟你說，現在村裏多少姑娘媳婦兒羨慕你！你看看你，嫁了個這麽能幹的男人，兩個閨女也爭氣，這日子過得，嘖嘖……”
    陳桃花被誇得臉更燙了，拉著張耀快步往家走。
    剛到家門口，就聽見院子裏傳來大女兒大芸興奮的聲音。
    “媽！我爸上電視了！”
    推開門，隻見大芸和二芸正趴在電視機前麵，小小的黑白屏幕上，一閃而過的正是縣裏表彰大會的新聞畫麵。
    二芸跟個小炮彈似的衝過來，一把抱住張耀的大腿。
    “爸！你穿西裝真帥！”
    張耀笑著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就你嘴甜。”
    大芸也走了過來，手裏還緊緊攥著一張報紙，獻寶似的遞上前。
    “爸，學校的同學都說，你在香江幹了件大事，連報紙都登了。”
    她把報紙攤開。
    “老師還在班上念了這篇報道，說你是咱們縣的驕傲！”
    張耀接過報紙，隻掃了一眼。
    是《明報》，占了小半個版麵。
    標題用加粗的黑體字寫著：“內地青年企業家張耀，實名舉報三大食品企業黑幕”。
    下麵還配了一張他在新聞發布會上的照片。
    大芸的臉上滿是藏不住的驕傲。
    “爸，同學們都說，你特別厲害。以前他們還笑話我，說我家是做罐頭的，土裏土氣。現在他們都羨慕我，說我有個英雄爸爸！”
    張耀放下報紙，看著兩個女兒，心頭一熱。
    “別人怎麽說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自己要爭氣，腰杆要挺得直。”
    “知道啦！”
    二芸晃著他的胳膊，滿眼都是小星星。
    “爸，你說要帶我們去北京玩，什麽時候去啊？”
    張耀看了一眼身旁溫柔含笑的陳桃花。
    “等廠裏的事忙完，咱們就去。”
    “真的嗎？”二芸興奮得原地蹦了起來，“太好了！我要去看天安門！”
    大芸也跟著笑：“我要去看長城。”
    一家人其樂融融，陳桃花站在旁邊，臉上掛著滿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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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才是他張耀拚了命想要守護的生活。
    ……
    第二天一早。
    一輛嶄新的麵包車就停在了青石村食品廠的大門口，車門上還印著市電視台的標誌。
    這可是稀罕物，引得不少路過的村民駐足觀望。
    車上下來三個人，領頭的是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灰色夾克，手裏拎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派頭十足。
    “請問，張耀廠長在嗎？”
    門衛老李哪見過這陣仗，連忙點頭哈腰地跑進去通知。
    張耀正在辦公室裏看生產報表，聽見消息，放下手裏的筆。
    “來了？讓他們進來。”
    趙鐵軍跟在後麵，有些緊張：“廠長，要不要我給他們泡最好的茶？”
    “泡吧。”張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領。
    不一會兒，三個人被領進辦公室。
    戴眼鏡的男人一進門就伸出雙手，臉上堆滿了熱情的笑。
    “張廠長，您好！久仰大名！我是市電視台廣告部的孫主任！”
    張耀伸手跟他握了握。
    “孫主任，請坐。”
    幾個人落座後，孫主任立刻從公文包裏掏出一份文件，遞了過去。
    “張廠長，您昨天打電話說要做廣告，我們台裏非常重視！台長親自批示，讓我專程過來跟您談具體方案！”
    張耀接過文件，隨意翻了翻。
    上麵是密密麻麻的價目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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