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昏黃的燈泡下，她握著女兒肉乎乎的小手，一筆一畫地教她寫自己的名字，臉上掛著一天中最溫柔的笑。
    電視機前，不知道多少個和她一樣的女人，看著看著，眼眶就紅了。
    那不就是她們自己嗎？
    天不亮就起床，下地幹活累到直不起腰，回家還得伺候一大家子人吃喝拉撒。
    累得骨頭都快散架了，可隻要看到孩子趴在桌上寫作業，男人端起飯碗吃得呼嚕響，心裏那點苦，就都煙消雲散了。
    畫麵裏，陳桃花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天都黑透了。
    她看看空蕩蕩的灶台，又看看眼巴巴等著吃飯的女兒，臉上閃過一絲焦急和愧疚。
    就在這時，她像是想起了什麽，轉身打開櫃子，拿出一罐黃色的罐頭。
    青石村罐頭。
    “刺啦——”
    起子撬開鐵皮蓋，肉塊和濃稠的湯汁倒進熱鍋裏，那股子肉香瞬間就炸了出來，隔著屏幕都好像能聞到。
    不到三分鍾，一盤顫巍巍、油光鋥亮的紅燒肉就端上了桌。
    兩個孩子迫不及待地夾起肉塊塞進嘴裏，燙得直哈氣，卻笑得眉眼彎彎，滿嘴是油。
    張耀也夾了一筷子，對著鏡頭外的陳桃花，豎起了大拇指。
    陳桃花看著這一幕，疲憊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那笑容，真實得讓人心疼。
    畫麵定格。
    一個醇厚而溫暖的男聲緩緩響起。
    “青石村罐頭，每一口，都是家的味道。”
    廣告結束。
    電視機前，是長達三秒的寂靜。
    然後，徹底炸了。
    “我操！這他娘的是廣告？這拍得也太頂了！”
    “就是！比那些明星端著個碗念稿子，強一萬倍！”
    “這女的是誰啊？演得也太真了！”
    “演？這還用演？這就是咱們這些女人的命！”
    第二天一大早，菜市場就跟炸了鍋一樣。
    幾個大媽圍在一起，連菜都忘了買，唾沫橫飛地討論著昨晚的廣告。
    “你看了沒？那個青石村罐頭的廣告？”
    “看了看了！我家老頭子昨晚就拍板了，說這罐頭看著就香，讓我今天必須去供銷社買幾罐回來嚐嚐！”
    “可不是嘛！就那個女人最後笑的那一下，我這眼淚‘唰’就下來了。太不容易了！”
    “誰說不是呢，咱們女人累死累活，不就圖個家和孩子好嗎？”
    賣菜的大姐聽得心裏發酸，拿圍裙胡亂抹了把眼角。
    “行了行了，別說了，再說我這生意都沒法做了。走，一會兒收攤了咱一塊兒去供銷社，我也買幾罐！”
    供銷社裏，更是人滿為患。
    櫃台前擠得裏三層外三層，跟不要錢似的。
    “同誌，青石村罐頭！給我來兩罐紅燒肉！”
    “我要五罐！兩罐紅燒肉，三罐黃桃！”
    “別擠別擠！後麵的排隊！”售貨員嗓子都喊啞了，收錢收到手抽筋，臉上的笑卻怎麽也藏不住。
    一個老大爺被擠在人群外，好奇地拉住一個剛搶到罐頭的年輕人。
    “小夥子，這罐頭是金子做的？怎麽一個個都跟瘋了似的？”
    “大爺，您不知道啊？昨晚電視上播了廣告，那拍得，嘖嘖，絕了！看得人心裏熱乎乎的！”
    “是嗎？”老大爺將信將疑，也擠了進去，好不容易搶到一罐紅燒肉。
    回到家，讓老伴兒熱了一下端上桌。
    肉塊完整，湯汁濃稠，他夾了一塊放進嘴裏。
    肉燉得軟爛，入口即化，肥而不膩，鹹香裏還帶著一絲絲甜。
    “好吃！”老伴兒嚐了一口，眼睛都亮了，“這肉，比我燉的還爛糊！”
    老大爺也嚼著肉，滿意地點點頭。
    “嗯，是不賴。”
    他腦子裏，又回響起廣告裏那句話。
    每一口，都是家的味道。
    嘿，還真是那個味兒。
    與此同時，青石村食品廠。
    辦公室裏的電話就沒停過，一個剛掛，另一個立馬就響了起來，跟催命似的。
    “張廠長！救命啊！我是市百貨公司的！再不給我們發貨，我們櫃台都要被顧客拆了！”
    “張廠長！我是縣供銷社的！求求了，優先給我們發一批吧！再沒貨，顧客能把我們供銷社的門給擠破！”
    “張廠長……”
    張耀一個一個地應著，嘴角咧到了耳根。
    趙鐵軍在旁邊聽得心花怒放，搓著手來回踱步，嘴裏不停念叨。
    “廠長，絕了！這廣告，簡直絕了！”
    “嗯。”張耀終於掛斷一個電話，灌了口涼茶，“去，把這兩天的訂單量，給我仔仔細細地統計出來。”
    “好嘞！”趙鐵軍興奮地一拍大腿，轉身就要走。
    張耀卻又叫住了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了起來。
    “鐵軍。”
    “哎，廠長，您還有啥吩咐？”
    張耀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廠區門口進進出出的貨車，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寒意。
    “高興歸高興，但別忘了，咱們的敵人可沒閑著。”
    趙鐵軍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張耀吐出一口氣，緩緩開口：“去，告訴守倉庫和車間的兄弟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金麥郎那邊越是沒動靜，就越說明他們在憋一個狠的。”
    “從今天起，他們的好日子，到頭了。狗急了，可是會跳牆的。”
    趙鐵軍得了命令，腳下生風地跑出去，沒過一會兒，又一陣風似的衝了回來，懷裏死死抱著一摞厚厚的訂單紙。
    “廠長！爆了！全爆了！您自己看！”
    張耀接過來翻開，紙張嘩啦啦地響，他眉頭倏地一挑。
    這才兩天功夫，訂單量直接翻了三倍！
    這還不算完，看這架勢，數字還在往上瘋漲！
    “廠長，咱們的庫存快要見底了！”趙鐵軍激動得臉膛漲得通紅，“生產線那邊，要不要安排加班？”
    “加。”張耀幹脆利落地合上訂單，“三班倒，機器二十四小時不準停。”
    “得嘞！”
    趙鐵軍剛要轉身，又被張耀叫住了。
    “等等，你去跟財務說一聲，所有加班的工人，每人每天，額外發五塊錢補貼。”
    趙鐵軍腳下一頓，隨即咧開嘴，笑得一口大白牙都露了出來。
    “廠長，您對咱們工人是真沒得說！”
    “他們拿命換回來的辛苦錢，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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