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今天在學校，李二狗又胡說八道，說咱們廠要倒閉了！”大芸一臉不服氣，“我氣不過，就跟他吵了一架！”
    李二狗，正是永發廠廠長趙富貴的兒子。
    “別跟那種人一般見識。”張耀摸了摸女兒的頭，“你爸的廠子，好得很。”
    “我就知道！”大芸立刻得意地揚起了下巴，“我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告訴他，我爸厲害著呢！拿了五十萬貸款，要蓋全省最大的罐頭廠！讓他等著瞧！氣得他臉都綠了！”
    張耀聞言，忍不住笑了。
    女兒這幾句話，像是一股暖流，瞬間衝散了他心頭的陰霾。
    是啊，為了家人，為了這份驕傲，他也絕不能輸！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
    三輛嶄新的黑色轎車就直接開到了紅星罐頭廠的大門口，氣勢洶洶地停下。
    車門打開，下來七八個穿著筆挺製服的男人，個個表情嚴肅，眼神銳利。
    為首的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國字臉，背著手，官威十足。
    他看都沒看迎上來的張耀，直接從口袋裏掏出證件，冷冰冰地亮了一下。
    “我是省工商局副局長，李國棟。我們接到群眾實名舉報，說你們紅星罐頭廠存在嚴重的產品質量問題，並且涉嫌無證經營！今天，我們就要對你們廠進行一次徹底的清查！”
    張耀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來者不善，而且一上來就扣了兩頂能壓死人的大帽子。
    “李局長，我們廠所有證件齊全，產品質量也經過市裏質檢站的檢測，絕對沒有問題。”
    “有沒有問題，不是你說了算，是我們查了才知道！”李國棟根本不給張耀解釋的機會，大手一揮，厲聲下令，“開始檢查！一個角落都不要放過！”
    他身後幾個工作人員立刻散開，如狼似虎地衝向各個車間。
    張耀跟在後麵，臉色越來越難看。
    這幫人哪裏是來檢查的，分明就是拿著放大鏡來找茬的！
    “這個滅火器壓力不足，過期了！記下來！”
    “消防通道堆放雜物，不符合規定！記下來！”
    “這批原料的進貨單呢？怎麽找不到了？立刻拿出來！”
    一個又一個問題被尖銳地提了出來。
    張耀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這些問題，有些確實存在，但都是些平時沒太留意的小毛病，根本算不上什麽大事。
    可現在，在對方的刻意放大下，每一個都成了致命的把柄。
    “張廠長，你們廠的問題，很嚴重啊！”李國棟拿著記錄本，在本子上重重地敲了敲，“按照規定，我們有權勒令你們立刻停產整頓！”
    “李局長，這些問題我們馬上改，立刻就改！”張耀急忙說道。
    “整改？”李國棟發出一聲冷笑，“你說的倒輕巧！萬一你們已經有不合格的產品流入市場，吃壞了人，這個責任誰來負？你負得起嗎？”
    張耀的拳頭在身側捏得咯吱作響，胸口一股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他百分之百確定，這就是趙富貴在背後使得絆子！
    就在這劍拔弩張，空氣幾乎凝固的時刻，廠門口突然又傳來一陣汽車引擎的轟鳴聲。
    那聲音沉悶有力，像一頭猛獸在低吼，跟那幾輛黑色轎車的斯文完全不同。
    一輛半舊的綠色吉普車，帶著一路風塵，一個甩尾急刹，輪胎在砂石地上劃出兩道刺耳的痕跡，穩穩地停在了眾人麵前。
    車門推開，一個穿著灰色中山裝的沉穩身影從車裏跨了出來。
    正是縣長，錢衛國！
    李國棟看到來人，臉上那股子官威瞬間就散了，像是被人戳破的皮球，硬生生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錢……錢廳長，您怎麽來了？”
    他這一聲“錢廳長”，讓張耀心裏咯噔一下。縣長，怎麽又成了廳長？
    錢衛國根本沒理會他的驚訝，隻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有我呢”，然後拍了拍張耀的肩膀，力道很沉，像是在傳遞一種無聲的力量。
    “我再不來，我們縣的重點扶持企業，是不是就要被李局長你給‘徹底清查’沒了？”錢衛國走到李國棟麵前，明明是笑著，卻讓人感覺後背發涼。
    “李局長，好大的陣仗啊。實名舉報？誰啊？我怎麽不知道省裏還有這麽關心我們縣小企業的熱心群眾？”
    李國棟額頭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一顆顆往下滾。
    “這個……這個舉報，我們也是按規章辦事……”
    “規章？”錢衛國的笑意收斂，聲音冷了下來，“哪個規章讓你帶著人，把消防通道堵死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當成勒令停產的理由？李國棟，你是工商局的副局長，不是村口找茬的無賴！”
    這話罵得極重，一點麵子都沒留。
    李國棟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卻一個字都不敢反駁。
    錢衛國沒再看他，反而扭頭問張耀：“張廠長，我聽說，昨天你女兒在學校跟人吵了一架？”
    張耀一愣，不明白怎麽突然提這個，但還是點了點頭。
    錢衛國笑了，笑得意味深長：“我聽說，對方是永發廠趙富貴的兒子。他兒子昨天剛在學校輸了架，他爹今天就搬著救兵來廠裏找場子了？這效率，可比你們工商局高多了。”
    他這話聲音不大，但周圍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工商局那幾個本來還趾高氣昂的工作人員，這會兒一個個低著頭，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臉上火辣辣的。
    太丟人了！
    這哪是執法，分明是給老板當打手，還被人當場戳穿了！
    李國棟的腿肚子都有點哆嗦了。
    “錢廳長，這……這是個誤會，純屬誤會……”
    “行了。”錢衛國不耐煩地擺擺手，直接下了定論，“紅星罐頭廠，是省裏掛了號的重點扶持項目。報告就在我辦公桌上。你今天要是敢讓它停產，明天省長辦公室的電話，可能就直接打到你桌上了。你自己掂量掂量。”
    “是，是，是！”李國棟哪還敢掂量，點頭如搗蒜，轉身對著手下就是一通吼，“看什麽看！還不快把檢查出的問題整理一下，給人家廠子發個整改通知！限期整改！聽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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