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發覺得這個專題報道做對了。
    就在這時,廠門口又傳來一陣騷動。
    “讓開!都讓開!”
    一個尖銳的女聲響起。
    張耀皺眉,轉身往外走。
    隻見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燙著卷發,塗著大紅唇,穿著花哨的連衣裙,正趾高氣揚地往裏走。
    身後跟著兩個拎著公文包的男人。
    “你們是?”
    趙鐵軍攔在前麵。
    “讓開!我找你們廠長!”
    女人推開他,徑直朝張耀走來。
    “你就是張耀?”
    女人上下打量他,鼻子裏哼了一聲,“我是永發廠廠長趙富貴的愛人,王秀芳。”
    張耀冷笑“永發廠的人,來我廠裏幹什麽?”
    “幹什麽?”王秀芳揚起下巴,“聽說你們廠拿到了五十萬貸款?嘖嘖,手筆不小啊。不過張廠長,你知不知道,這筆貸款,本來是我們永發廠的!”
    “什麽意思?”
    “我老公早就跟市裏談好了,五十萬的貸款給我們永發廠擴建用。結果你半路殺出來,把這筆錢搶走了!”王秀芳越說越激動,“你這是不講規矩!”
    周圍的工人都圍了過來。
    張耀笑了“王女士,貸款是銀行批的,不是你們家開的。市行長看中的是我們廠的實力,不是你們的關係。”
    “你!”王秀芳氣得臉都紅了。
    她從包裏掏出一張紙,啪地甩在張耀麵前“這是我們永發廠跟市裏簽的意向書!白紙黑字!你看清楚了!”
    張耀掃了一眼,確實是一份貸款意向書。
    但上麵隻有永發廠的章,沒有銀行的章。
    “王女士,意向書不是合同,銀行有權選擇貸款對象。”張耀把紙遞回去,“你們沒拿到貸款,是你們自己實力不夠,怪不了別人。”
    “你!”王秀芳氣得渾身發抖,“姓張的,你別得意!我告訴你,這事沒完!”
    她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回頭,衝著圍觀的工人喊“你們都聽好了!跟著這種黑心廠長,遲早要完蛋!有本事的,都來我們永發廠!工資比這兒高一倍!”
    話音剛落，人群裏頓時爆發出一陣哄笑。
    “工資高一倍？王廠長家的，你算術是體育老師教的吧？我們現在一個月六十塊，你去哪給我們開一百二？”
    “就是！我們張廠長仁義，發的工資獎金，哪次少了？誰稀罕去你們那個連工資都快發不出來的破廠！”
    工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句句都像巴掌一樣扇在王秀芳臉上。
    她那張塗著大紅唇的嘴哆嗦了半天，一個字也罵不出來，臉色由紅轉青，最後鐵青一片，隻能跺了跺腳，在一片嘲笑聲中灰溜溜地鑽進車裏跑了。
    省台的攝像師可沒閑著，鏡頭從頭到尾跟拍，把這精彩的一幕完整地記錄了下來。
    林建明收回目光，湊到張耀身邊，壓低了聲音：“張廠長，這永發廠，就是你們的競爭對手？”
    “一個縣裏的，也配叫對手？”張耀吐出一口煙圈，眼神冷了幾分，“不過是條總想跳出來咬人的瘋狗罷了，為了搞垮我們，沒少用下三濫的手段。”
    林建明眼睛一亮，新聞人的直覺告訴他這裏麵有大料。
    “能具體說說嗎？比如……”
    張耀就把昨晚有人潛入廠裏搞破壞，被趙鐵軍他們當場抓住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林建明聽得眉頭緊鎖，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著：“這麽惡劣？你們報警了嗎？”
    “報了。但那幾個都是收錢辦事的混混，嘴硬得很，根本咬不出永發廠。”張耀彈了彈煙灰，語氣平靜。
    “這個情節好，太好了！”林建明有些興奮，“惡意競爭，商業破壞，這可是大新聞！我們報道的時候，一定要把這個點加進去，讓全省人民都看看，某些人的嘴臉有多難看！”
    張耀沒再說話，隻是默默抽著煙。
    他知道，王秀芳今天來鬧事隻是個開胃菜，趙富貴那條老狐狸，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這場仗，才剛剛拉開序幕。
    下午，新廠房的地基正式動工。
    李隊長光著膀子，親自掄起大錘，帶著手下三十個精壯漢子幹得熱火朝天。推土機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每一次前進，都將大片土地推平，掀起滾滾黃塵。
    張耀站在工地的邊緣，看著眼前這片屬於自己的土地，感受著那股破土而出的力量，心裏那點被王秀芳攪起來的煩悶一掃而空。
    這是他的廠子。
    一磚一瓦，都是他帶著工人們沒日沒夜拚出來的。
    誰想動它，就得從他張耀的身上踩過去！
    “廠長！廠長！”
    趙鐵軍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出事了！縣裏辦公室剛來的電話，說……說明天省裏要來人檢查！”
    張耀心裏猛地一沉，剛升起的那股豪情瞬間被澆了一盆冷水。
    “省裏？哪個部門的？”
    “工商局！”
    張耀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永發廠剛鬧完事、新廠房剛動工的時候來。
    這要是沒人在背後搞鬼，他把自己的名字倒過來寫！
    “知道了。”張耀狠狠地將煙頭摁在地上碾滅，“立刻通知所有車間主任開會！把廠裏所有的執照、許可、記錄，全部找出來！明天不管誰來，想從我們身上找毛病，門都沒有！”
    “是！”
    晚上回到家，陳桃花已經把飯菜端上了桌。
    可張耀看著滿桌的飯菜，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當家的，你這是咋了？臉跟鍋底一樣黑。”陳桃花給他盛了碗湯，擔憂地問。
    “沒事，廠裏事多，有點累。”
    “累也得吃飯啊。”陳桃花把湯碗往他麵前推了推，“我今天聽村裏人說了，永發廠那個婆娘去廠裏撒潑了？”
    “嗯。”
    “那個王秀芳，就是個攪家精！”陳桃花立刻氣不打一處來，“當年在村裏，她仗著趙富貴是個工頭，就天天掐尖要強，誰家多根蔥她都得過去拔了。現在當了廠長夫人，尾巴更是翹到天上去了！”
    張耀喝了口湯，沒有接話。
    這時，女兒大芸從房間裏跑了出來，手裏高高舉著一張試卷。
    “爸！你看！我這次數學考了九十五分！”
    看到女兒燦爛的笑臉，張耀緊繃了一天的臉終於鬆弛下來，他接過試卷，露出一個由衷的笑容：“考得不錯，我閨女就是聰明，繼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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