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離別的站台與北上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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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嫩江的第六天,也是最後一天。楚凡醒來時,窗外飄起了細密的清雪,不像漠河的雪那般霸道,而是溫柔地覆蓋在屋頂、樹梢和行人的肩頭,讓這座小城顯得格外寧靜。他即將乘坐下午的火車前往哈爾濱,上午的時間,他決定用來完成一次告別式的行走。
他沒有再去探尋新的地點,隻是沿著熟悉的街道,慢慢地走。路過那家早餐店,老板娘正熱情地招呼著熟客;路過農貿市場,喧鬧依舊,隻是他不再是好奇的旁觀者,而是能分辨出不同山貨品質的“半內行”;他再次走到城外,眺望那片無垠的黑土地,雪下的它正在沉睡,積蓄著春天破土而出的力量。
中午,他鬼使神差地又走進了那家“農家殺豬菜”館子。還沒到飯點,店裏人不多。老板認出他,笑著招呼:“咋樣,小夥兒,還是老樣子?”
楚凡點點頭。當那盆熱氣騰騰的豬肉燉粉條端上來時,他沒有立刻動筷,而是感受著那熟悉的熱氣熏在臉上的感覺。這味道,已經不僅僅是食物,更是他在嫩江這幾日所有記憶的載體——李大爺家火炕的溫暖、冬捕時冰河上的寒風、陳老皮影戲的蒼涼唱腔、糧站不眠的轟鳴……都融在了這濃香的湯汁裏。
老板閑下來,點了一支煙,坐到他對麵:“要走了?”
“嗯,下午的車,去哈爾濱。”
“好啊,大城市,熱鬧。”老板吐了個煙圈,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咱們這嫩江小地方,沒啥驚天動地的景兒,沒留住你吧?”
楚凡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老板,搖了搖頭,語氣誠懇:“不,這兒很好。我看到了比風景更真的東西。”
老板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的皺紋舒展開,露出一個真正愉悅的笑容。他掐滅煙頭,起身走到後廚,過了一會兒,拿了一個小小的、用油紙包好的東西塞給楚凡。
“拿著,路上吃。咱家自己灌的風幹腸,用咱這兒的豬肉和香料做的,有嚼頭,頂餓!”
楚凡推辭不過,隻好接過。那油紙包帶著淡淡的煙熏味和肉香,握在手裏,沉甸甸的,是一份超出交易範疇的情誼。
下午,楚凡背著行囊來到嫩江火車站。站台不大,人流熙攘。雪花落在他的帽簷和肩頭,很快融化。他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這座被白雪溫柔覆蓋的小城,它沒有漠河那般令人震撼的告別儀式,隻是安靜地佇立在黑土地上,如同一位沉默寡言的父親,將所有的情感都深藏在心底。
火車緩緩啟動,嫩江在車窗外逐漸縮小、遠去。楚凡坐在靠窗的位置,久久沒有收回目光。他打開筆記本,在關於嫩江的最後一頁,他沒有畫下任何具體的景物,隻是用簡單的線條勾勒出幾個意象:一碗升騰著熱氣的燉菜,一隻操縱皮影的手,一座燈火通明的糧倉,還有一包小小的、用油紙包裹的風幹腸。
他在旁邊寫道:
“嫩江的告別,沒有星空與冰河作背景,隻有一場清雪,和一包帶著體溫的風幹腸。
我終於明白,真正的‘地方特色’,不在景點名錄上,而在早餐店的煙火裏,在老藝人固執的堅守裏,在糧站轟鳴的傳送帶裏,更在老板遞過那包風幹腸時,眼中真誠的笑意裏。
這片黑土地,用它最質樸的方式,給了我一場關於生活本質的教育。它告訴我,腳踏實地,生生不息,就是最大的浪漫。
我帶走的,不止是記憶與思考,還有一顆來自北方的、飽滿的種子。它將在我的行囊裏,在我未來的路上,悄然生長。”
寫罷,他輕輕合上筆記本,小心地收好那包風幹腸。火車加速,駛向白雪覆蓋的鬆嫩平原深處。窗外的風景飛速後退,楚凡的心卻異常平靜。嫩江已經結束,但它所賦予的一切,已然內化為他前行力量的一部分。下一站,哈爾濱的異域風情與都市交響,正等待著一個被黑土地浸潤過的、更加豐盈的靈魂去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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