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鐵叉仍指向那名持矛民兵，指尖因用力而發白。她的手臂沒有抖，但呼吸已變得短促，左肩傷口滲出的血順著肘部滑落，在叉柄上留下一道濕痕。少年站在她側後方，握著武器的手還在顫，卻不再後退。
    戰場上的聲音湧入耳中：火油桶殘存的劈啪聲、皮靴踩碎石板的脆響、民兵短促有力的口令。艾琳的目光掃過主道中央——三名村民被逼至牆角，木盾已裂；北坡王石頭剛擲出一塊石頭，正低頭摸第二塊；南巷趙二河蹲在棚後，手邊是未點燃的引信。
    她忽然收回鐵叉，轉身躍下鼓台支柱，落地時腳跟一沉。昨夜刻下的斧痕還嵌在木樁上，此刻已被血浸透半邊。她幾步衝到李三藏身的屋簷下，抓住他肩膀。
    “聽清了。”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主道不守了。你帶話給北坡三人組，繞後巷貼牆走，見火光就動手。南屋兩人從柴房穿出去，專打左翼掉隊的。高地石手隻盯旗杆，旗倒就砸人。”
    李三點頭，剛要動身，艾琳又拽住他衣袖：“別喊口號，動作要快，打了就撤。下一波等我信號。”
    李三伏低身子，沿著牆根疾行而去。艾琳抬頭看向高台，王石頭正朝她望來。她舉起右手，掌心向前，然後緩緩翻轉，掌心向下。
    這是他們演練過的手勢——變陣開始。
    不到十息，北坡三人組已潛至後巷。一人突然從斷牆後衝出，揮舞柴刀直撲民兵側後。那民兵正欲推進，突覺背後風聲，倉促回防，卻被另一人從屋頂拋下的瓦片砸中頭盔。三人交錯而過，一個砍向腿彎，一個撞向腰肋，第三個趁機拖倒一根橫木，堵住小徑出口。
    民兵陣型立刻遲滯。原本緊密的楔形被迫散開，兩名士兵轉身應對偷襲，指揮節奏被打亂。
    幾乎同時，南屋方向傳來一聲悶響。兩名村民從柴房夾道衝出，一人佯攻，引開兩名民兵注意力；另一人猛然從側麵撲出，用鐵鉤勾住一名敵兵腳踝，將其掀翻在地。那人還未起身，頭頂便落下一塊石子，正中麵門，當場昏厥。
    高地上，王石頭盯著傳令兵手中的小旗。旗杆微微晃動，他眯眼估算距離，抓起更大一塊岩石。當那旗兵試圖重整隊列、舉旗示意時，王石頭猛地擲出。
    石塊破空而至，正中旗杆中部。小旗斷裂飛出，旗杆斜插進泥地。傳令兵驚慌回頭，尚未反應，又一塊石頭擊中其肩胛，迫使他撲倒在地。
    民兵群中出現明顯混亂。三人一組的推進模式失去協調，左右兩翼脫節，原本壓製村民的攻勢驟然停滯。
    艾琳站在鼓台邊緣，目光如刀。她看到一名黑甲民兵正大聲嗬斥手下重新列陣——那是他們的指揮者。她迅速判斷方位，抬手打出第二個信號：右手上揚，三指並攏。
    趙二河在火油棚後立刻會意。他點燃一根引信，將陶罐推向側巷口。火焰騰起瞬間，他又推倒第二桶，使其滾入岔路深處。
    熱浪逼退試圖包抄的敵人，濃煙遮蔽視線。三名民兵被困在巷中，進退不得。其中一人試圖繞行，剛探出身，就被埋伏在屋頂的村民投下的木樁砸中膝蓋，跪倒在地。
    主道防線壓力驟減。原本被壓至牆角的老漢喘過一口氣，拾起掉落的鐵鏟，與兩名青年合力頂住缺口。另一側，先前發抖的少年跟著李三從南巷殺出，用鐵叉逼退一名孤立民兵。那民兵舉矛反擊，少年側身閃避，竟順勢將叉尖卡進對方矛杆縫隙，猛力一絞——矛脫手落地。
    艾琳沒有出聲喝彩，而是迅速環視全場。她發現仍有三組民兵保持完整建製，正以雙人掩護方式緩慢推進。若讓他們重新匯合，剛才的成果將化為烏有。
    她當即下令：“第二輪——動！”
    話音未落，北坡三人組已從後巷折返。這次他們不再正麵衝突，而是分作兩路，一路引誘，一路伏擊。一人故意暴露身形，引得兩名民兵追擊，剛轉入巷口，頭頂草垛轟然塌下，壓住去路。另一人趁機從側窗躍出，用繩索絆倒第三人。
    南屋方向，兩名村民換上了新戰術。他們不再出擊，而是躲在窗後，每當有民兵靠近，便扔出裝滿石灰粉的布袋。一人被粉末迷眼，慘叫著捂臉後退，同伴欲扶，卻被藏在門後的村民用木棍掃中膝蓋。
    高地上，王石頭換上了更重的石塊。他盯著那名黑甲指揮者，後者正在組織重整。當他再次舉起手臂準備下令時，王石頭擲出石塊。
    這一次偏了半尺，砸在對方護臂上。那人悶哼一聲，抬手撫臂，命令中斷。
    艾琳看準時機，親自帶隊從鼓台右側迂回。她帶著四人小組貼牆前進，避開正麵視線，直撲民兵後方小徑。接近時，她低聲分配任務：“兩人牽製，一人斷路，其餘跟我截傳令兵。”
    兩名獵戶取出短弓，瞄準另一名持旗者。箭矢離弦，第一支釘入地麵，激起塵土；第二支擦過旗杆，雖未命中，卻嚇得旗兵縮身躲避。艾琳趁機率隊突入，鐵叉直指傳令兵咽喉。
    那人驚覺回頭，舉矛格擋。艾琳側身閃過，叉柄橫掃其手腕，矛落地。她未再追擊，而是迅速退後，高聲下令：“所有人退回隱蔽點！準備第三波！”
    命令傳開，村民如潮水般撤離前線。有人拖走傷者，有人收攏武器，更多人藏身屋後、牆角、屋頂，靜待下一次出擊。
    戰場上隻剩八名民兵站立。他們背靠背聚成一圈，陣型仍在，但推進之勢已斷。三人輕傷，一人昏迷，指揮係統癱瘓。他們不斷轉動身體，警惕四周，卻不知攻擊將從何處再來。
    包稅官坐在馬上，臉色鐵青。他盯著燃燒的巷口，又看向鼓台方向。艾琳的身影立在那裏，衣角殘破，左臂染血，卻沒有後退一步。
    他握緊韁繩，嘴唇微動，似要下令撤退，卻又強行忍住。
    艾琳深吸一口氣，抹去臉上血汙。她抬起右手，掌心向下，然後緩緩握拳。
    這是第三波攻擊的信號。
    李三伏在南巷盡頭，聽見命令，立刻抓起木矛。王石頭在高台上換上最後一塊巨石，眯眼鎖定黑甲指揮者。趙二河蹲在火油棚後，手中引信已燃起火星。
    艾琳站在鼓台支柱旁，腳下是昨夜刻下的斧痕，如今被鮮血浸透大半。她沒有說話，隻是舉起鐵叉，指向戰場中央。
    一支短矛突然從側巷飛出，直取她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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