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手掌還懸在空中，血珠順著指尖滴落，在鼓台邊緣凝成暗紅的點。她的手臂沒有放下，反而猛地揮下，聲音如裂石而出：“火油引信——燃！”
    趙二河蹲在火油棚角落，手指一扯，三根引信同時落入陶罐。火苗“轟”地竄起，濃煙翻滾著衝向天空。左側民兵前鋒剛踏進主道口，熱浪撲麵而來，逼得他們倉皇後退。一人被火星濺到手臂，慘叫一聲摔進溝裏。
    右翼民兵卻未停步。五人列成楔形陣，短矛平舉，皮靴踩碎石板，直逼中央防線。一名民兵躍出隊列，矛尖直刺一名年輕村民胸口。那少年舉鋤格擋，鐵鋤被挑飛，整個人踉蹌後退，撞翻了身後剛架起的木盾。
    艾琳一腳踏上鼓台支柱，昨夜刻下的斧痕硌進鞋底。她高喊：“記住你們為何而戰！身後是妻兒，是灶火，是活路！”聲音穿透硝煙，砸進每個人的耳朵。
    王石頭從北坡掩體探身，掄圓臂膀，一塊尖石呼嘯而出，正中一名民兵肩甲。那人悶哼一聲，腳步一歪。另一塊石頭緊隨其後，砸在矛杆上，震得對方虎口發麻。高地上的三名伏擊手立刻跟進，石雨傾瀉而下，壓得右翼陣型遲滯。
    兩名青壯從屋後衝出。一個揮舞柴刀，砍向逼近的民兵小腿；另一個抱起地上散落的鐵叉，橫掃過去。鐵叉擦過一名民兵腰側，劃開皮甲，帶出一道血線。那人怒吼一聲，反手一拳砸在對方臉上，將其打倒在地。
    主道中央，李三握緊木矛，盯著步步逼近的敵陣。他眼角餘光瞥見東側缺口處，一名老農拄著拐杖顫巍巍站了出來，試圖用身體擋住民兵去路。那民兵冷笑一聲，抬腿將老人踹翻在地，隨即挺矛刺下。
    矛尖入肉的聲音很輕，像撕開濕布。
    鮮血從老人肩頭噴出，染紅了半片石板。他倒在地上，右手仍死死抓著一根斷矛。
    “爹——！”一聲嘶吼從人群後方炸開。李三雙眼充血，提矛猛衝上去，用肩膀狠狠撞在那民兵胸前。兩人一同摔倒，木矛滾落一旁。李三翻身壓住對方，拳頭砸下，卻被對方肘擊掙脫。他來不及再攻，隻聽身後傳來急促腳步聲——又有兩名民兵包抄上來。
    “抬柵欄！封缺口！”他仰頭大吼。
    兩旁屋簷下，兩名村民猛地拉動繩索。埋在地下的帶刺木柵“哢”地升起，橫在巷口。一名民兵收勢不及，胸口撞上尖刺，悶哼一聲跌坐回去。缺口暫時被堵住。
    艾琳已跳下鼓台，抓起地上的鐵叉。她幾步奔至缺口前，將鐵叉插進柵欄縫隙，穩住結構。她回頭掃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老人，厲聲道：“拖走傷者！五人補防！王石頭繼續投石！趙二河盯住左翼火勢！”
    兩名婦人從屋內衝出，合力將老人抬進門內。其中一人撕下裙角按住傷口，另一人端來冷水清洗。屋內傳出壓抑的呻吟，但無人退出戰場。
    民兵陣型稍稍後撤，重整隊列。包稅官坐在馬上，臉色鐵青。他盯著燃燒的火油桶，又看向鼓台前手持鐵叉的艾琳，右手緩緩撫過劍柄。
    左翼火勢漸弱，煙霧被風吹散。三名民兵貓腰繞過火區，從側巷逼近火油棚。趙二河察覺動靜，迅速點燃第四桶備用火油，將其推至巷口。火焰再次騰起，逼退偷襲者。但他剛轉身取引信，一支短矛擦著他肩膀飛過，釘入牆麵。
    他低頭一看，袖口已被劃開，血絲滲出。
    主道中央，戰鬥進入絞殺。村民憑借地形與工事勉強支撐，但體力迅速消耗。一名持鐵鏟的老漢揮動數次後喘息不止，動作遲緩。民兵抓住機會，三人合圍，將其逼至牆角。鐵鏟被打飛，老漢舉起雙臂護頭，卻被一腳踹中腹部，跪倒在地。
    艾琳率四人小組從右側迂回。他們貼著茅屋外牆前進，避開正麵視線。接近民兵後方小徑時，她低聲下令：“三人佯攻，兩人斷後路。”
    兩名獵戶出身的村民取出短弓，瞄準傳令兵肩頭的小旗。箭矢破空，第一支射偏，釘入地麵；第二支正中旗杆根部，將小旗掀落。傳令兵驚慌回頭，第三支箭擦過他耳際，嚇得他撲倒在地。
    民兵陣型出現短暫混亂。原本整齊的推進節奏被打斷，左右兩翼失去呼應。主道上的村民趁機反撲，兩名青年合力抬起倒下的木盾，頂住一名民兵的衝鋒。另一人從側麵揮斧劈向其膝蓋，迫使對方跳開。
    艾琳帶領小組突入小徑，鐵叉直指一名掉隊民兵咽喉。那人舉矛格擋，卻被她側身閃過，鐵叉回掃，擊中其手腕。矛落地，艾琳順勢一腳踢中對方腹部，將其踹進溝渠。
    她剛要轉身，忽覺腳邊有異。低頭一看，一隻沾血的手正抓著她的褲腳。是剛才受傷的年輕村民，滿臉塵土，嘴角溢血。他艱難抬頭，嘴唇翕動：“……別讓他們進村……”
    艾琳蹲下，用力握住他的手：“不會。”
    她起身，高聲下令：“所有人按預定路線輪替！南組撤，北組補！火油每隔三十步設一點！王石頭，給我盯住那個穿黑甲的！”
    王石頭在高台上點頭，手中石塊早已備好。他眯眼鎖定一名指揮模樣的民兵，運力擲出。石塊劃出弧線，正中對方太陽穴。那人晃了兩下，栽倒在地。
    十名民兵已有兩人輕傷，一人昏迷。但他們仍未後退。剩餘八人重新集結，以三人一組交替推進，矛陣緊湊，步步緊逼。
    艾琳站在鼓台邊緣，鐵叉拄地，呼吸粗重。她的衣角被火星燎出幾個洞，左臂一道劃傷正緩緩滲血。她盯著前方不斷壓縮的敵陣，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開始。
    包稅官依舊端坐馬上，目光陰冷。他看著手下浴血推進，嘴角微微抽動，卻沒有下達撤退命令。
    主道上的石板已被血浸透，黏膩反光。一名少年抱著木棍蜷縮在牆角，渾身發抖。艾琳快步走過去，把鐵叉塞進他手裏。
    “站起來。”她說。
    少年抬頭，眼中含淚。
    “你不是一個人。”她盯著他，“現在，站起來。”
    少年咬牙，撐地起身。他握緊鐵叉，一步步挪到防線中間。
    艾琳轉身望向戰場。火光映照著每一張臉，有恐懼，有憤怒，有決絕。
    她舉起鐵叉，指向最前方那名持矛民兵。
    那人迎上她的視線，緩緩挺起長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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