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在山脊線上鋪開一層灰白，隊伍已行至鷹喙崖西側穀道入口。碎石坡麵濕滑，昨夜雨水滲入岩縫，腳踩下去常有鬆動聲響。彼得走在最前，右手始終按在矛柄上，每過一處轉角都停頓片刻，側耳傾聽上方峭壁。
    艾琳緊隨其後，目光掃過兩側高坡。風從穀底斜吹上來，帶著泥土與腐葉的氣息。她抬起手，示意全隊止步。
    前方十步外，一塊半人高的岩石後方，沙礫正緩緩滑落。
    幾乎同時，三道身影從高處躍下，落地時濺起泥水。為首者手持長戟，鐵尖直指彼得咽喉。另兩人分列左右，一人持短斧，一人握彎刀，迅速封住退路。
    彼得猛然後撤，長矛橫擋。那持戟者冷笑一聲，戟刃劃破空氣，直取胸口。
    艾琳低喝：“散！”
    六名村民瞬間向兩側岩縫閃避。一名隊員抓起石塊，奮力擲向遠處石堆，發出清脆撞擊聲。敵兵果然轉頭查看。
    就在這一瞬，艾琳抽出背上弓箭，搭弦拉滿。她並未瞄準持戟者，而是盯住左側持彎刀之人——此人站位稍前，右肩暴露在逆光之下，輪廓清晰。
    三箭連發。
    第一箭射中其左膝，第二箭穿透肩甲，第三箭釘入頸側皮甲縫隙。那人悶哼一聲，跪倒在地。
    其餘兩人尚未反應，右側持斧者已被兩名村民撲倒，矛杆壓住手腕，短刀抵住喉嚨。持戟者怒吼著揮戟橫掃，逼退逼近的村民，隨即轉身欲逃。
    彼得疾步上前，長矛自斜下方突刺，正中其腳踝。那人踉蹌摔倒，艾琳已追至身後，一腳踩住戟柄，反手抽出腰刀，刀背砸向其後腦。
    山穀重歸寂靜。
    艾琳蹲下身，檢查倒地三人。持彎刀者已無氣息，頸動脈被箭矢擦破大半。持斧者重傷昏迷，腿骨斷裂。持戟者額角流血，意識尚存。
    “搜身。”她說。
    彼得翻查持戟者腰帶，在內袋摸出一枚銅哨和一張折疊布條。展開一看，是聯軍巡邏路線圖，標注了今日巡查時段與交接地點。
    “他們不是遊兵。”彼得低聲說，“是有備而來。”
    艾琳盯著地圖邊緣一處標記：古道東口設卡，禁止通行。
    她將布條塞回口袋，下令：“挖坑掩屍，武器拆解帶走。傷者拖到背陰處，等我們回來處理。”
    眾人迅速行動。屍體被推入深溝覆土，斷戟拆成兩截綁上背包，僅留下染血的靴印指向北坡，製造逃遁假象。
    重新整隊時，天色已亮。原定路線必須穿過古道，如今已被封鎖，唯一可行的是繞行河灘低地，但路程多出近十裏，且途經一片開闊沼澤。
    艾琳召集隊員圍攏，攤開隨身攜帶的小幅地形圖。
    “改道南線。”她說，“走河灘，貼水邊行進。腳印留在濕泥上，幹了也不顯痕。”
    一名村民突然悶哼一聲，扶住岩壁。眾人看去，他右腿褲管已被血浸透。
    是剛才搏鬥中被彎刀劃傷，當時未覺，此刻血流不止。
    艾琳立即撕下衣襟，紮緊傷口上方大腿根部。血勢稍緩，但她知道不能再拖。
    “驢還帶著？”她問。
    “在後麵等著。”
    “讓他騎上去。你們兩個輪流扶著，保持平衡。”
    村民搖頭：“太慢了，會耽誤進城時間。”
    “任務是帶回糧食。”艾琳盯著他，“不是比誰先到鎮上。你倒在路上，誰都回不去。”
    那人閉嘴不再爭辯。
    隊伍啟程南行。驢蹄踏在泥地上無聲陷落，傷員伏在鞍上，臉色蒼白。其他人放慢腳步，前後警戒。
    正午前，遠處終於出現大石鎮木牆輪廓。了望塔上飄著一麵褪色旗幟，守衛懶散倚靠欄杆。
    艾琳下令全員抹泥灰遮臉，摘下所有金屬飾物。接近鎮門時，五人分散進入，彼得牽驢隨後，裝作商旅殘隊模樣。
    鎮內集市仍在開市。黑麥粉、豆子、鹽包整齊碼放。艾琳用銅幣逐一交割，稱重、驗質、裝袋，全程不語。賣家見他們衣衫襤褸卻付款幹脆，也未多問。
    三百斤黑麥粉、五十斤豆子、二十斤鹽全部裝上驢背與背簍。臨行前，艾琳額外買了三卷粗布和一瓶藥膏，藏入內袋。
    出鎮時天色漸暗。她選擇沿舊河道返回，水流雖淺，但岸邊蘆葦叢生，可遮身形。
    行至中途，傷員開始發熱囈語，口中反複念著“火”“燒起來了”。彼得試圖喂水，卻被他一把推開。
    艾琳伸手探其額頭，滾燙如炭。她取出藥膏交給彼得：“換一次繃帶，用冷水浸布敷額。”
    夜更深了。山路濕滑，星光微弱。眾人貼著崖壁緩行，不敢點火折，唯恐暴露。
    忽然，前方路邊插著一截斷裂木杆，頂端掛著半片殘旗——灰底黑狼紋，正是聯軍標識。
    彼得停下腳步：“故意留的？”
    艾琳凝視片刻，揮手示意噤聲。她取出星盤對照方位，確認路徑無誤後，命兩名輕裝隊員前探十裏。
    “發現異常就拋煙火信號，綠色為安，紅色為危。”
    兩人悄然前行。餘眾原地等待，呼吸壓得極低。
    半個時辰後，一道綠光衝天而起。
    艾琳點頭，下令繼續前進。
    主力隊伍沿預定路線跟進，每百步停頓一次，確認四周安靜。傷員在驢背上昏睡，偶爾抽搐，但不再喊叫。
    黎明前一刻，山村輪廓浮現於霧中。崗哨察覺動靜，發出暗號。艾琳親自回應三短兩長哨音。
    村門開啟一道窄縫，隊伍魚貫而入。
    糧食卸下後立即送入密倉，由專人登記入庫。傷員被抬往臨時醫所，安置在床上。
    艾琳站在床前，看著他小腿上的傷口。血已止住，但周圍皮膚泛紅，邊緣微腫。
    她解開藥膏瓶塞，用指尖蘸取少許塗上。傷員在昏迷中皺眉，手臂微微抽動。
    彼得走進來，右臂纏著髒汙繃帶，正啃一塊硬餅。見艾琳抬頭，他想站起來匯報，卻被她抬手止住。
    “人都回來了。”他說，“糧食入庫清點完畢，沒少一斤。”
    艾琳點點頭，目光仍落在傷員臉上。
    窗外天光漸明，東方山脊泛出青灰色。她右手按在腰側刀柄上，刀未歸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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