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雲層遮住，林間隻剩模糊的輪廓。彼得走在最前，腳步放得很輕。他抬起手，隊伍立刻停下。前方樹影下有塊空地，是原定路線的必經之路。
    箭矢破空的聲音很急。
    兩人倒下時沒來得及喊出聲。一人左腿中箭，另一人肩膀被貫穿。剩下四人迅速靠向兩側樹幹，抽出短刀。彼得壓低身子，看向箭來的方向——左右高坡都有動靜，火把還沒亮起，但人影在移動。
    “撤。”他說。
    兩名隊員架起傷員，沿原路退回百步。彼得帶其餘人斷後。他們轉入一條岔道，踩進濕泥裏。這條路不在計劃內，地麵鬆軟，走起來更慢。
    追兵沒有停。
    煙霧彈接連砸在身後，白煙升騰，擋住視線。彼得知道不能再往回走。對方熟悉地形，可能已在歸路上設伏。他看一眼地圖，指北側陡坡，“上那裏。”
    隊伍開始攀爬。碎石滑落，有人腳下一滑，被旁邊人拉住。傷員咬著布條，不吭聲。爬到半山腰時，天完全黑了。他們進入一片亂石區，四周岩壁聳立，路徑分叉不斷。
    彼得讓所有人靠岩蹲下。他數了人數，六人都在，但兩個傷員失血過多，臉色發青。他打開藥粉袋，給重傷者敷上。這是最後一包。
    “接下來怎麽辦？”有人問。
    “等天亮不行。”彼得說，“他們不會讓我們等到天亮。”
    他觀察周圍。三麵是岩壁，隻有來路一個出口。地麵凹陷，像個口袋。他讓隊員搬石頭堵住入口，拆斷矛杆做成尖刺插在前麵。又把空幹糧袋撕開，綁在石頭後麵當掩護。
    火種被掐滅。沒人說話。
    過了很久，外麵傳來腳步聲。敵人到了。
    箭從上方射進來，釘在岩石上。一塊石頭被擊碎，碎片擦過彼得的臉。他摸到血，不動。接著有人扔進一支火把，落在拒馬前。火光照出幾雙鞋，停在十步之外。
    “放下武器，留你們活命！”外麵喊話。
    年輕隊員陳二突然起身，想往外衝。彼得一把將他拽倒。
    “你瘋了？”彼得低聲說。
    “再耗下去我們都得死！”陳二喘著氣，“他們知道我們在這兒！”
    “我們不是來送命的。”彼得盯著他，“是來帶回東西的。你要走，先過我這關。”
    陳二僵住，慢慢坐下。
    外麵繼續喊話，語氣變了，帶著笑。“裏麵的人聽著，你們隊長叫彼得吧？艾琳派你來的？她可真敢讓你出來。”
    彼得沒反應。
    對方冷笑一聲，扔進來一塊腐肉。臭味立刻散開。有人幹嘔，強行忍住。
    “餓著肚子打不了仗。”外麵說，“撐不過明天中午。”
    火把燒完，黑暗重新罩下來。
    彼得檢查剩餘物資。半袋幹糧，兩支完好的弓，九支箭。水囊隻剩三分之一。他把幹糧分成六份，每人一小塊。沒人吃完，都留了一半。
    半夜，傷員開始發抖。彼得摸他額頭，燙得厲害。傷口紅腫，已經感染。他看了眼藥粉袋，握緊又鬆開。
    “現在用，一會兒就沒得用了。”他說。
    沒人回應。
    他轉向輕傷的獵戶乙。“你能爬上去嗎？那邊岩壁有條縫。”
    獵戶乙抬頭看。岩壁陡峭，裂縫窄得隻能容一人勉強通過。他點頭。“我可以試試。”
    “去探路。別出聲，別點火。”
    獵戶乙脫掉外衣，隻穿麻布襯衣。他踩著凸石往上，動作很慢。有一次差點滑下來，抓住一根斷枝穩住。五分鍾後，他消失在裂縫頂端。
    下麵的人屏住呼吸。
    半個時辰後，上麵傳來輕微響動。一塊小石子落下，砸在彼得腳邊。他抬頭，看到獵戶乙趴在岩口，比了個“通”的手勢。
    彼得點頭。
    但他沒有下令撤離。他知道一旦動起來，聲音會暴露位置。他讓隊員輪流用石片刮岩壁，製造回聲，假裝有人在另一側移動。又把空水囊綁在繩子上，甩過岩石頂端，拖動時發出摩擦聲。
    外麵的敵人開始調動。腳步聲往左側移動，似乎以為他們要從那邊突圍。
    彼得等了一會兒，確認對方注意力分散，才低聲說：“準備上。”
    獵戶乙在上麵放了繩索。他們先把傷員綁好，由上麵的人拉上去。過程很慢，每一次拉動都會發出聲響。第二名傷員剛升到一半，下方突然傳來挖掘聲。
    敵人開始挖地道。
    泥土簌簌落下，入口處的石頭開始鬆動。彼得推最後一名隊員上繩。“快！”
    他自己斷後。剛抓住繩子，入口的拒馬被掀開，一隻手伸進來，抓向他的腳踝。他踢了一腳，那人悶哼一聲鬆手。他借力向上爬，指甲在岩壁上劃出三道血痕。
    終於翻上山頂。他趴在地上喘氣。下麵還在挖。敵人沒發現他們已經脫困。
    但還沒結束。
    獵戶乙指著前方。遠處山坡下有座廢棄村莊，正是原定目標河彎莊。屋頂塌了一半，院牆斷裂。更重要的是，那裏有一口井。
    “能下去嗎？”有人問。
    彼得看著陡坡。坡麵碎石多，容易滑落。而且從山頂到村莊之間是開闊地，一旦被發現，無處可藏。
    他回頭看向峽穀。敵人的火把還在晃動。挖掘持續進行。他們以為人還在下麵。
    “他們以為我們被困住了。”彼得說。
    “那我們就讓他們繼續這麽想。”
    他讓所有人後退二十步，留下兩具假人——用衣服塞上石頭，靠在岩口邊緣。又讓隊員在雪地上來回走動，製造多人足跡，然後順著風向撤往另一側。
    最終他們在一處背風岩凹停下。
    彼得拿出匕首，在凍土上畫出行進路線。他指向河彎莊。
    “黎明前行動。先拿水，再找糧食和藥材。動作要快，不準翻動任何可能有人用過的痕跡。看見人就撤。”
    他收起匕首，看向最後一名隊員。“你還能走嗎？”
    那人點頭。
    “那就記住，我們不是逃出來的。我們是去完成任務的。”
    他站起身，望向山下。
    遠處村莊靜默，屋頂積雪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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