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雲層遮住，林間隻剩模糊的輪廓。彼得趴在岩凹裏，呼吸壓得很低。他回頭看了一眼隊伍，六人都在，傷員靠在石頭上，臉色發青。獵戶乙指著前方山坡下的廢棄村莊，正是河彎莊。
    他抬起手，所有人安靜下來。敵人的火把還在峽穀口晃動，挖掘聲沒停。泥土簌簌落下，說明他們以為人還在下麵。彼得點頭，開始行動。
    兩名隊員脫下外衣，用石頭和樹枝紮出兩個假人，擺在岩口邊緣。一個靠坐著，像是守夜；另一個半趴著，手裏握著斷矛。接著他們把空水囊綁在繩子上，從岩頂垂下去，輕輕拖動，發出布料摩擦岩石的聲音。又有人在雪地上來回走動，故意留下雜亂腳印，通向另一側山溝。
    彼得觀察敵方動靜。火光移動了，腳步聲往左偏移，有幾個人靠近那條假足跡。他知道計策起作用了。
    “走。”他說。
    隊伍悄然後撤，貼著背風岩壁前行。地麵覆蓋薄雪，踩上去沒有響聲。他們避開碎石多的坡麵，選擇緩坡路線，一步步遠離峽穀。每走一段，就有人回頭確認火把是否追來。沒有。
    天快亮時，霧氣升騰，山林被灰白籠罩。視野不到十步遠，反而成了掩護。彼得帶著人繞到河彎莊背麵，從倒塌的院牆缺口潛入。
    村子死寂。屋頂塌了大半，井邊積雪有腳印，很新，但不是成排的巡邏痕跡，更像是零星來過幾個人。糧倉門虛掩，木板裂開一道縫。彼得抬手示意停下，讓兩名隊員埋伏在井口兩側，自己帶獵戶乙摸向屋舍。
    他先查灶台。土灶冷的，灰燼未掃淨，底下藏著一個小陶罐。打開看，是幹餅和炒豆，已經發潮，但還能吃。他又翻灶台後牆角，發現暗格，裏麵又有兩袋豆類。獵戶乙從旁邊破櫃子裏找出麻袋，兩人迅速裝好，共三袋。
    接著去村醫舊居。房子隻剩半麵牆，藥櫃倒地，藥材散落。彼得蹲下翻找，在牆洞深處摸到兩個油紙包。打開看，一包是止血藤粉，一包是清毒膏，密封完好。他小心收進懷裏。
    取水的人打手勢示意完成。六個水囊全部灌滿，沉甸甸掛在腰間。物資齊了。
    彼得抬手，隊伍準備撤離。
    剛走出院子，遠處山脊傳來馬蹄聲。影子掠過霧麵，至少三人騎馬巡邏，方向正對村莊。彼得立刻下令趴下。一行人緊貼斷牆，屏住呼吸。馬蹄聲由遠及近，又慢慢遠去，沒停留。
    危機過去。
    一名隊員突然踉蹌了一下，腳踝扭傷，疼得咬牙。彼得看他一眼，沒說話。現在不能換人背，也沒時間處理傷。他下令卸掉非必要物品，隻留水、糧食、藥材和武器。工具能省就省，村裏可以再做。
    他們改走林間獸道。這條路窄，兩邊樹枝交錯，能遮擋視線。彼得讓走在最後的人用樹枝掃掉足跡，防止追蹤。霧氣漸漸散開，陽光透進來，山路變得清晰。
    離村子還有兩裏地時，彼得停下。他從懷裏掏出一片樹葉，放在唇間吹響。聲音短促，像鳥叫。片刻後，對麵山崗上傳來一聲回應——也是葉哨。
    暗門開了。
    守崗村民拉開隱蔽的木柵，放他們進去。全隊踏入廣場那一刻，太陽剛升過山頂。村民們聞聲湧出屋子，圍上來問情況。有人看到水囊和麻袋，立刻喊起來：“他們回來了！帶東西回來了！”
    歡呼聲響起。
    彼得沒笑。他讓隊員把物資交到倉庫門口，自己直奔議事廳。艾琳站在高台邊緣，看著一袋袋糧食搬進屋，水囊堆成小山，藥包交給李三保管。
    她走下台階，迎麵看見彼得走進來。他臉上有劃痕，衣服撕破，指甲縫裏全是泥。但他站得穩。
    “人都回來了？”她問。
    “六個人，全在。”彼得說，“兩個傷員暫時穩定，藥用了半包，剩下的夠撐三天。”
    艾琳點頭。她看向倉庫方向，人群還在搬運。一個婦女抱著孩子站在邊上，盯著那幾袋糧食看。孩子伸手想摸，被母親輕輕拉回。
    “今天起，按新標準分糧。”艾琳說，“重傷員優先用水，輕傷次之，其他人定量供應。”
    彼得張嘴想說什麽，又閉上了。
    “你去休息。”艾琳說。
    “我還行。”彼得站著沒動，“南線有沒有異常？”
    “昨晚西坡發現腳印，已加派雙崗。”艾琳看著他，“你不說，我也知道這次不容易。”
    彼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節發僵，虎口裂開一道口子，滲著血。他沒包紮。
    “我們不是逃出來的。”他說，“是完成任務回來的。”
    艾琳沒接話。她轉身走向倉庫，腳步不快，但每一步都穩。身後，村民仍在搬運物資。一袋豆子落地時漏了些出來，有人立刻蹲下撿拾，放進麻袋。
    太陽完全升起。
    彼得跟在後麵，進了倉庫。屋裏堆滿了東西。箭頭短缺的問題還沒解決，弓弦也隻剩十七根。但他帶回的這些，至少能讓村子再撐十天。
    艾琳拿起一支空水囊，捏了捏。它癟著，但幹淨。
    “明天開始，輪訓繼續。”她說，“傷員恢複後也要參加。”
    彼得應了一聲。
    外麵傳來孩子的叫聲。一個男孩跑過廣場，手裏舉著半塊幹餅，笑著跳起來。他母親追出來，臉上的愁容鬆了一些。
    艾琳走到門口，望著廣場。人們忙著清點、登記、分類。沒有人坐下歇息。就連昨天嚷著“守不住”的王三，也在幫著抬麻袋。
    她回頭看了眼彼得。“你去睡兩小時。”
    “再等等。”彼得說，“我想看看藥怎麽分。”
    艾琳不再勸。她拿起筆，在木牌上寫下新的指令：
    水：每日三次發放，重傷員可額外申請一次
    糧：成人每日兩勺豆，一勺餅；兒童減半
    藥：僅限傷口感染者使用，由李三監督
    寫完，她把木牌掛到牆上。
    這時，獵戶乙走進來，手裏拿著一塊破布。他遞給艾琳。“在河彎莊井邊撿的，上麵有字跡。”
    艾琳接過布，展開看。邊緣燒焦，中間有幾個墨寫的字：
    北穀七日糧盡
    她盯著那行字，手指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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