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手從刀柄上鬆開，指尖在欄杆上劃過一道淺痕。她盯著敵營的火光看了很久，直到天邊泛出灰白。月亮還沒完全落下，風裏帶著露水的濕氣。
    她走下了望塔，腳步很輕。彼得正在塔下清點昨夜值守名單，聽到聲音抬起頭。
    “你沒睡？”他問。
    “想了點事。”艾琳說，“叫人把地圖石板抬到校場，再拿炭筆和木簽來。”
    彼得愣了一下。“現在？”
    “現在。”她說，“敵人不會一直等下去，我們也不能。”
    校場上很快圍了一圈人。王三、李根、趙嬸都來了，還有幾個負責陷阱和油槽的老工匠。石板立在中間，上麵刻著村子與周邊山勢的輪廓。
    艾琳拿起炭筆，在南坡畫了個圈。“他們上次主攻南門，這次肯定還會打這裏。但不一樣的是，撞錘車更大，弩機射程更遠。我們守牆，他們會用遠程壓住我們，然後推進。”
    沒人說話。
    “如果我們還像以前那樣，所有人卡在牆上，等他們靠近再放箭、倒油，就會被他們的弩機壓製住。”她頓了頓，“我不要大家死守一地。我要你們動起來。”
    她開始畫線。一條從南坡後撤的路線，彎彎曲曲通向側嶺。“第一組，輕裝，五到七人，任務是引敵深入。不能跑太快，也不能被打退。要讓他們覺得我們亂了陣腳，追進來。”
    她在側嶺畫了三個叉。“第二組，埋伏在這裏。陷坑已經挖好，但今天起加浮土蓋草，看不出痕跡。等敵軍追擊隊進入範圍，鼓聲三緩一急，立刻掀蓋放人。”
    最後她在東溝畫了個方塊。“第三組，專打器械。等敵軍主力被拖住，就繞後切斷撞錘車的牛皮繩，或者往輪軸裏塞石子。這組人必須快，動手就走。”
    李根皺眉。“三組分開，萬一聯絡不上怎麽辦？”
    “用信號。”艾琳說，“鼓聲三緩一急，是誘敵組後撤開始；銅鑼連響兩下，是伏擊組動手；哨音長兩短，是斷械組出擊。指揮塔統一發令。”
    王三搖頭。“太複雜。夜裏看不清旗語，聽錯一聲就全亂了。”
    艾琳沒反駁。她轉身對彼得說：“找五個不同組的人，馬上演練。”
    五分鍾後，艾琳親自帶隊。她挑了李四、趙嬸、獵戶乙的兒子、一個新兵和王三。六個人分成兩組，模擬敵軍逼近南坡。
    “記住，”她說，“你們不是逃，是引。”
    鼓聲響起，三緩一急。
    她帶頭後撤，步伐不急不慢。李四跟在後麵，故意踉蹌了一下，矛尖擦地發出響聲。其他人依次掩護，交替後退。
    追擊的“敵軍”是幾個年輕村民扮演的。他們看到防線鬆動，立刻衝上來。
    艾琳帶著隊伍拐進側嶺小道。鼓聲停了兩息，接著銅鑼連響兩下。
    埋伏在高處的李根猛地扯動繩索，三處陷坑的草席瞬間掀開。兩個“敵軍”直接掉了進去，剩下三個愣在原地。
    這時艾琳回頭，揮手下令。斷械組衝出，撲向擺在空地上的撞錘車模型，幾下就把連接輪軸的皮繩割斷。
    全場安靜了幾秒。
    “剛才誰在敲鼓？”艾琳問。
    “是我。”一個老工匠舉手。
    “你什麽時候知道該敲鑼的？”
    “看你撤進岔道，就知道快到伏擊點了。”
    “那你怎麽確定時機？”
    “我看見李四摔那一跤，就知道他們在演‘慌亂’。那是信號。”
    艾琳點頭。“所以不用每個人都懂全部口令。隻要知道自己的節點就行。你是鼓手，聽到誘敵組進入預定路線，就準備敲鑼；你是伏擊手，看到陷坑前有人踩空，就立刻動手。”
    王三張了張嘴，沒再反對。
    當天上午，新戰術分組正式成立。誘敵組由行動靈活的年輕人組成，伏擊組多是熟悉地形的老獵戶和工匠，斷械組挑了力氣大、反應快的精壯村民。
    訓練從下午開始。第一次合練，問題立刻出現。
    夜間模擬推演時，霧氣彌漫，指揮塔的旗語看不清。鼓聲傳出去後，伏擊組晚了半拍動手，誘敵組差點被自己人困在坑邊。
    艾琳立刻叫停。
    “問題不在人，”她說，“在信號傳不到。”
    她讓彼得帶人挖三條淺溝，從指揮塔通向三個關鍵點位。每條溝裏埋一根中空的獸骨，一頭在塔內，一頭在各組隱蔽處。
    “我吹哨，聲音順著骨管傳下去。”她說，“這樣不管有沒有霧，都能聽見指令。”
    第二天清晨再演一次。
    鼓聲三緩一急，誘敵組有序後撤。銅鑼剛響，伏擊組同步掀開草席，三個“敵軍”應聲落坑。斷械組趁亂衝出，模型車的輪軸被塞滿碎石，徹底卡死。
    演練結束，沒人說話。過了幾秒，李根突然拍了下手。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掌聲一點點響起來。
    “這次咱們能贏。”有人說。
    太陽升到頭頂時，所有組都完成了三次全流程配合。艾琳站在校場邊緣，看著眾人收拾器械。
    彼得走過來。“陷阱加固完了，油槽也重新檢查過。骨哨管道測試通暢，七個點位都能聽見。”
    “工分怎麽記的？”她問。
    “按實際參與算。誘敵組每人記一點五分，伏擊組兩分，斷械組兩分半。輪休的也安排了替補訓練。”
    艾琳點頭。“告訴所有人，名字都會寫在守望角木板上。做了就是做了，不會漏。”
    傍晚，她回到了望塔。敵營的火堆比昨天多了十多個，排列整齊，像是在示威。
    她展開一張新繪的圖卷，上麵標著三組行動路線、信號節點和撤退通道。彼得站在旁邊，手裏拿著最後一份訓練記錄。
    “都準備好了。”他說。
    艾琳沒回答。她望著敵營的方向，手指輕輕敲著欄杆。
    遠處，一隻烏鴉落在廢棄的了望樁上，歪頭看了村子一眼，忽然展翅飛走。
    她抬起右手，將骨哨貼到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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