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哨的音波順著埋在地下的獸骨管道擴散出去，像一道無聲的命令滲入泥土。艾琳的手還貼在哨口，目光已掃向南坡。
    鼓聲立刻響起，三緩一急。
    誘敵組從牆頭躍下，李四帶頭後撤，腳步拖出塵煙。其他人交替掩護，矛尖劃地發出刺耳聲響。他們跑得不快，卻顯慌亂，正中聯軍胃口。
    遠處敵陣轟然推進。弩機齊發，箭雨覆蓋牆頭。守軍趴伏在掩體後，幾人沒來得及躲，肩背中箭，悶哼倒地。撞錘車由八頭牛牽引，輪軸滾動沉重，直逼南門。
    追擊部隊衝進側嶺小道。銅鑼連響兩下。
    高處草席猛然掀開，三人踩空墜入陷坑，慘叫未絕，木樁已刺穿軀幹。另兩人扭身欲逃，伏擊組擲出絆索，一人膝蓋斷裂跪地，另一人被滾石砸中頭部，當場不動。
    斷械組趁勢出擊。五人貼著溝坎疾行，撲向撞錘車。斧刃砍進牛皮繩結，三下斬斷主繩。彼得帶隊繞至車尾，將火油包塞進輪軸縫隙，引信一點即燃。
    火光騰起刹那，敵後陣大亂。
    但聯軍反應極快。第二梯隊立即變陣，十名黑甲兵脫離主力，沿東溝斜坡包抄而上，目標正是斷械組退路。同時空中箭雨密度翻倍，兩名村民在轉移途中被連中三箭，撲倒在泥地上。
    艾琳在了望塔上看清動向，立刻改用短促哨音——長兩短三。
    這是緊急撤離信號。
    誘敵組加速奔向預設掩體，鑽入岩凹死角。斷械組放棄火攻殘餘，撤退路線改為林間岔道。可一名隊員腳下一滑，摔進碎石堆，同伴回頭拉他，兩人同時暴露在箭雨之下。
    一支鐵矢貫穿左肩，那人仰麵倒下。
    艾琳躍下塔台，衝進戰線中部。她抓起盾牌擋在前方，彎腰拖人後撤。血順著傷員肩膀流到她手臂，溫熱黏膩。
    “抬走！”她對趕來的醫療隊喊，“止血藤粉用雙份！”
    彼得從東溝方向趕來，臉上沾灰。“那邊有動靜，像是要切斷我們側翼。”
    “你帶三人去盯住東溝出口，”艾琳說，“發現小隊突襲就敲鍋報警。”
    彼得點頭，轉身離去。
    硝煙彌漫，空氣裏全是焦味和血腥。村口防線出現缺口，部分守軍被迫後退。一名年輕村民死死守住油槽點位，卻被流矢射中肩胛，整個人栽倒在地。
    艾琳奔過去，撕下衣襟壓住傷口。那孩子牙關緊咬，沒叫一聲。
    “我們不是為了今天活著而戰，”她抬頭環視周圍，“是為了明天不再有人這樣倒下！”
    聲音傳開，幾個原本動搖的人重新站穩位置。
    可緊接著，西側陷阱因昨夜雨水鬆動，提前塌陷。兩名伏擊隊員正在換防，一腳踏空，雙雙墜入坑底。其中一人腿骨折斷，痛苦呻吟。
    士氣再次波動。
    艾琳掏出鐵鍋錘，猛力敲擊三下。
    這是備用信號。
    鐺！鐺！鐺！
    聲音穿透濃煙，傳入各組耳中。指揮鏈恢複。
    她下令第三輪伏擊啟動。目標是敵方補給推車——六輛裝滿箭矢與油罐的木車正沿坡道前行。
    伏擊組調整位置，埋伏在推車道拐角。當第一輛車進入範圍，獵戶乙拉動繩索，巨石滾落，直接砸碎車軸。後續車輛擁堵成團。
    斷械組再度出擊，點燃火油包投擲其中。一輛車上的油罐爆裂，火焰瞬間吞噬整支車隊。
    聯軍攻勢暫緩。
    但代價清晰可見。校場邊緣臨時搭起的庇護所裏，傷員接連抬入。七人重傷，九人輕傷，其中三人失血過多陷入昏迷。藥材消耗極快，止血藤粉隻剩半袋。
    艾琳站在村口高地上，鎧甲多處破損，右臂被飛石劃開一道口子，血浸透袖布。她顧不上處理傷口，隻不斷巡視防線。
    一名老工匠拄著矛走過來。“骨管傳令沒問題，可霧太大，聽不清哨音節奏。”
    “那就每段加一個人傳話。”艾琳說，“你找三個可靠的人，分別蹲在骨管出口，聽到指令立刻複述。”
    老工匠應聲而去。
    片刻後，新指令層層傳遞：所有陷阱加蓋浮土，偽裝必須嚴密；油槽點位增派雙人值守；任何人不得擅自離崗，違者記過扣分。
    太陽升到中天，戰鬥短暫平息。
    聯軍退回山坡集結，撞錘車殘骸仍在冒煙。補給車隊損毀嚴重，短時間內難以組織新一輪強攻。
    可沒人敢放鬆。
    艾琳走到那名肩胛中箭的年輕人身邊。他已經清醒，臉色蒼白，呼吸微弱。醫療隊剛完成包紮，正準備轉移。
    “你還記得自己做了什麽嗎？”艾琳蹲下問。
    “守住了……油槽。”他喘著氣，“不能讓他們燒了我們的命根子。”
    艾琳點頭。“你做到了。”
    她伸手扶起他，交給兩名婦女送往庇護所。轉身時，看見彼得從東溝回來，身上帶泥，但無大礙。
    “東溝暫時安全。”彼得報告，“發現了兩枚腳印，方向朝北，像是偵察兵撤退痕跡。”
    “記下來。”艾琳說，“等這波過去，我們要反查所有可疑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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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向指揮台，拿起炭筆在石板上標記傷亡點位。每一處紅點都代表一次犧牲或受傷。南坡最多，其次是東溝與側嶺交界。
    鼓手老王走過來。“下次信號能不能再簡單點？剛才有一聲哨音被爆炸蓋住了，我遲了半拍。”
    “我會讓傳令員重複關鍵節點。”艾琳說，“你現在回去休息，下午輪值前務必吃東西。”
    老王點頭離開。
    艾琳摸了摸頸間的骨哨，上麵沾滿塵土和幹涸的血跡。她沒擦，隻是重新掛好。
    遠處山坡，聯軍開始調動。
    旗幟移動，隊伍重組。新的撞錘車輪廓隱約可見，正由人力推上前線。弓手列陣，數量比之前更多。
    戰鬥還沒結束。
    艾琳站起身，走向南坡防線。她的腳步有些沉，但沒有停頓。
    一名少年遞來水囊，她接過喝了一口，把剩下的倒在地上。這是戰時規矩——不浪費一滴資源。
    “準備第二輪伏擊。”她下令，“陷阱全部檢查一遍，浮土加厚。斷械組補充三人，帶上斧頭和火種。”
    少年應聲跑去傳令。
    艾琳站在缺口前，望著逼近的敵軍。風卷起她的頭發，露出額頭上的舊疤。她的手按在刀柄上，指節發白。
    鼓聲再次響起。
    三緩一急。
    誘敵組出發。
    箭雨落下。
    一名村民在奔跑中被擊中大腿，摔倒在地。他掙紮著爬起來，拖著傷腿繼續後撤，隻為完成任務。
    伏擊組屏息等待。
    銅鑼即將敲響。
    艾琳舉起鐵鍋錘，準備發出下一步指令。
    鐺——
    第一聲剛落，一支冷箭破空而來，擦過她耳邊，釘入身後的木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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