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走出議事廳後門時，夜風正吹過屋簷下的銅鈴。她沒有抬頭看，徑直朝文書官等候的地方走去。
    “把最近十天所有邊境記錄調出來。”她說，“標出異常點，尤其是夜間活動和未登記的巡邏路線。”
    文書官點頭記下，轉身要走。
    “等等。”艾琳從腰間皮袋取出那張軍情簡報，展開一角，“了望塔被燒之前，有沒有人報告過陌生馬蹄印？或者林區有炊煙？”
    “還沒有匯總上來。”
    “盡快整理。另外，準備一份名單——我要三個熟悉北線山路的村民，明天一早隨我出發。”
    文書官遲疑了一下：“您親自去？”
    “消息是從邊境來的，就得回到邊境去查。”她收起羊皮紙，“別聲張，隻說我是例行巡查。天亮前把人帶到東門崗哨集合。”
    文書官離開後，艾琳回到辦公室。竹片攤開在桌上，她寫下幾個名字：老陳，獵戶，住西嶺腳；李石柱，常跑互市道的老車夫；還有瑪蒂家的表兄趙河生，曾在北郡邊營做過雜役。
    她吹滅油燈，沒回住處，靠在椅上閉眼休息。半個時辰後，天色微亮，她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朝東門走去。
    三人已在崗哨外等候。老陳背著弓箭，李石柱牽著一頭馱糧的驢，趙河生穿著舊軍服改的短褂。
    “我們這次不是打仗。”艾琳說，“任務是走訪邊境村落，聽當地人說什麽，看他們怎麽反應。重點問三件事：北郡騎兵多久來一次，有沒有新建營地，士兵言行有沒有變化。”
    老陳開口：“西嶺那邊已經有兩家被搜過屋子了，說是找‘逃兵’。”
    “那就從西嶺開始。”艾琳點頭，“記住，不衝突，不暴露身份。帶回話就行。”
    一行人沿小路向北。太陽升到頭頂時，到了第一個村子。房屋低矮，院牆多用石頭壘成。幾個孩子蹲在門口玩石子，看見陌生人走近，立刻跑進屋裏。
    艾琳敲開一戶人家的門。開門的是個中年婦人，手裏攥著一把菜刀。
    “我是啟明村來的。”艾琳說，“帶了些鹽和布條，換一頓飯的時間，聊幾句實話。”
    婦人看了看她身後的驢背貨筐，慢慢放下刀。
    屋裏坐著一位老獵戶，腿上有舊傷，走路一瘸一拐。他接過鹽包聞了聞，才開口：“五天前，三隊騎兵穿過林道，往深處去了。第二天回來時，馬背上綁著木料，像是要搭棚子。”
    “每天都有嗎？”
    “不是每天，但三天至少來兩回。夜裏也有火光，不敢靠近看。”
    艾琳記下這些話，又問：“他們有沒有搶東西？打人？”
    “沒動手，可眼神不對。”老獵戶搖頭，“有個兵拿一枚銀幣買雞蛋，那錢輕得很，明顯是劣質的。他還說了一句——‘等開戰了，你們這些邊民第一個歸順’。”
    艾琳抬起頭：“他說‘開戰’？”
    “說了。另一個兵還笑，說糧倉已經備足三個月。”
    她把這話刻在隨身竹片上。離開前，給了這家半袋米和一塊粗布。
    接下來兩戶人家不願多談。有一家直接關了門。直到村尾一家鐵匠鋪，主人悄悄告訴她，昨晚有人砍倒界碑後，在斷口塗了紅漆，像血一樣。
    “他們不怕我們反擊？”艾琳問。
    鐵匠苦笑：“誰信我們會反擊？上次贏了也是僥幸。”
    中午過後，隊伍繼續前行。他們在第二個村子停留較久。一位農婦躲在穀倉後跟艾琳說話：“他們開始征用民房了。前天占了王家大院，說是要建補給站。還讓村民交柴火，不交就說破壞軍務。”
    “軍隊番號提了嗎？”
    “聽見喊‘第三騎隊’。”
    艾琳心頭一緊。這個番號出現在過往情報裏，屬於北郡主力邊防部隊。
    她讓趙河生原路返回送信，其餘三人繞道西側山穀返程。剛進穀口，前方樹影一閃，三個人影從坡上躍下，身穿皮甲，手持短矛。
    “站住！”其中一人喝道，“誰準你們進禁地？”
    艾琳立刻抬手示意隊員後退。她上前一步：“我們是附近村民，采藥迷路了。”
    對方根本不聽，伸手就抓她腰間的竹片。艾琳側身避開，那人撲空踉蹌了一下。
    “他們要搶記錄！”她大喊。
    老陳迅速拉開弓，搭箭上弦。李石柱將驢趕進岩石縫隙，自己抄起扁擔。
    艾琳趁機繞到左側陡坡，踩著碎石往上衝。一名斥候追來，她故意放慢腳步，引他踏上一片濕泥地。地麵鬆軟，那人一腳陷進去，掙紮著拔腿時，艾琳已翻上高處。
    與此同時，老陳一箭射在另一名斥候腳前。對方停下動作。
    “再動就射膝蓋！”老陳吼道。
    第三名斥候見勢不對，轉身就跑。剩下兩人互相攙扶，拖著陷在泥裏的同伴撤離。
    戰鬥不到半刻鍾。沒人受傷，但對方丟了一枚腰牌，在泥地上閃著金屬光澤。
    艾琳撿起來擦幹淨。正麵刻著“北郡邊防·三隊·巡字七組”，背麵有個編號。
    “拿好。”她交給李石柱，“回去後直接交給文書官封存，不準給別人看。”
    下午四點左右，四人抵達領地邊界哨卡。守衛認出艾琳，立即打開通道。
    她沒有回家，也沒有去議事廳。而是先到醫帳查看昨日重傷的哨兵。那人還在昏迷，但呼吸平穩。
    “能活下來。”醫者說。
    艾琳點點頭，轉身朝中心區走去。
    天快黑時，她站在議事廳庭院裏，看著文書官帶著密封竹匣離開。那份情報已經被謄抄歸檔，原始記錄鎖進鐵櫃。
    副將們還沒到。會議定在明天辰時。現在她隻需要確認一件事。
    她走進軍務室，翻開邊境地圖。手指沿著林道移動，最終停在一個隱蔽山穀的位置。
    那裏原本沒有營地標記。但現在，她用紅筆畫了一個圈。
    遠處傳來打更的聲音。第一響。
    她合上地圖，走向軍議堂側門。
    門還沒推開，裏麵已有腳步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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