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青石墨韻 禍起蕭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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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景玄的命令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在靖王府隱秘而高效的情報網絡中迅速蕩開漣漪。不過一日功夫,關於京城“青石街”的詳細調查便呈報了上來。
    京城名為“青石街”的街道有三條,分別位於西城、南城和東城。西城那條最為破敗,魚龍混雜;南城那條多為小商小販;東城那條則臨近一些低階官員的居所,稍顯整齊。
    顧昀將重點放在了西城和南城的青石街上。“殿下,根據沈女史詩中‘墨痕’的提示,我們重點排查了這兩條街岔路口附近的店鋪。西城青石街與柳條巷交叉口,確有一家老舊的筆墨鋪子,名叫‘墨韻齋’,開了有些年頭,店主是個姓孫的老頭,看起來並無異常。南城那邊岔路口多是食肆雜貨,並無與‘墨’相關的鋪麵。”
    “墨韻齋……”蕭景玄指尖輕點桌麵,眸色深沉,“看似普通,反而更值得懷疑。沈文淵留下的線索,絕不會指向一個毫無價值的地點。加派人手,晝夜監視墨韻齋,記錄所有進出人員,尤其注意生麵孔和舉止異常者。但切記,不可打草驚蛇。”
    “是!”顧昀領命,又道,“另外,我們監視齊王府的人回報,那個伶人柳三變,今日又進了齊王府,逗留了約一個時辰才離開。我們的人試圖跟蹤,但對方似乎有所察覺,用了反跟蹤的手段,最終……跟丟了。”
    “跟丟了?”蕭景玄眼中寒光一閃,“看來,這位柳大家,不僅會易容,身手和警覺性也不差。齊王府養著這樣的人,所圖非小。繼續查,務必摸清他的底細和齊王的意圖。”
    “屬下明白。”
    顧昀退下後,蕭景玄獨自在墨閣中沉思。沈青瀾傳遞出的信息如同撕開了迷霧的一角,讓他看到了隱藏在市井之下的暗流。這“墨韻齋”是友是敵?與沈家舊案又有何關聯?而齊王那邊頻繁接觸柳三變,顯然也在緊鑼密鼓地布局。
    棋局越來越複雜,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
    長春宮 · 波瀾再起
    沈青瀾自那日成功傳遞消息後,心中稍安,行事卻愈發謹慎。她依舊每日在長春宮偏殿與那些故紙堆為伍,甚至比以往更加“沉迷”,幾乎到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地步。
    然而,她試圖營造的“書呆子”形象,並未能完全打消李貴妃和齊王的疑慮,尤其是在賢妃介入之後。他們似乎失去了耐心,決定采取更直接的手段。
    這日,沈青瀾正小心翼翼地修複一頁嚴重蟲蛀的《輿地紀勝》,錢公公忽然帶著兩個麵生的、神色嚴肅的嬤嬤走了進來。
    “沈女史,”錢公公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同尋常的冷硬,“這兩位是內務府慎刑司的嬤嬤,有些事需要問你,你需如實回答。”
    慎刑司!
    沈青瀾的心猛地一沉。慎刑司專司宮內稽查刑獄,他們出現,絕無好事。她放下手中的工具,恭敬起身,垂首而立:“奴婢遵命。”
    其中一位麵容刻薄的嬤嬤上前一步,目光如刀子般刮過沈青瀾的臉,冷聲道:“沈青瀾,有人舉發你利用整理古籍之便,竊取宮中珍藏典籍,夾帶出宮,意圖不軌!你可認罪?”
    竊取典籍?夾帶出宮?這簡直是莫須有的罪名!沈青瀾瞬間明白,這是齊王母子按捺不住,要對她進行構陷了!
    她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抬起頭,臉上是恰到好處的震驚與委屈:“嬤嬤明鑒!奴婢自奉命整理古籍以來,兢兢業業,從未敢擅動一紙一頁!所有經手書籍皆有記錄可查,且每日出入皆有宮人查驗,如何能竊取典籍夾帶出宮?此乃誣陷!請嬤嬤明察!”
    “誣陷?”另一個嬤嬤冷笑一聲,從袖中取出一個用明黃色綢緞包裹的小卷軸,“那此物,你作何解釋?這是在織造處你住所的枕下搜出來的!”
    那嬤嬤將卷軸展開,赫然是一幅前朝名家的《雪溪圖》小品!雖然隻是摹本,但筆法精妙,亦屬宮中珍藏,絕非一個女史可以私藏之物!
    沈青瀾瞳孔驟縮!他們竟然將贓物直接放到了她的住處!如此明目張膽的栽贓!
    “奴婢從未見過此畫!”沈青瀾語氣堅定,帶著一絲被冤枉的顫音,“奴婢住所簡陋,同屋尚有他人,何人不能將此物放入奴婢枕下?此乃構陷!請嬤嬤徹查!”
    “哼,人贓並獲,還敢狡辯!”刻薄嬤嬤厲聲道,“看來不上點手段,你是不會老實交代了!來人——”
    “且慢。”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儀的聲音再次響起。賢妃娘娘在容姑姑的陪同下,緩步走入偏殿。
    她的出現,讓兩位慎刑司的嬤嬤臉色微變,連忙躬身行禮:“參見賢妃娘娘。”
    錢公公也慌忙低下頭。
    賢妃的目光掃過那幅《雪溪圖》,又落在沈青瀾蒼白卻倔強的臉上,輕輕歎了口氣:“本宮聽聞這邊鬧出動靜,便過來看看。這《雪溪圖》……本宮記得,前幾日因庫房修繕,暫移至景陽宮偏殿存放,怎麽會在沈女史這裏?”
    她語氣平和,卻如同驚雷炸響在眾人耳邊!
    景陽宮?!這幅畫是來自景陽宮?!
    容姑姑適時上前,仔細看了看那畫,肯定地道:“娘娘記得不錯,此畫確係三日前由內務府登記後暫存於景陽宮偏殿的,入庫記錄清晰可查。奴婢這就去取記錄來對質。”
    此言一出,那兩個慎刑司嬤嬤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們奉命來拿人,卻沒想到這贓物的來源竟牽扯到賢妃的景陽宮!這其中的水就太深了!
    錢公公的額頭也滲出了冷汗。
    賢妃依舊看著那兩位嬤嬤,語氣淡了幾分:“二位嬤嬤辦案心切,本宮理解。隻是,這贓物來源尚未查明,便要對宮人用刑,是否……有違宮規?若傳出去,豈非讓人笑話慎刑司辦案不清,屈打成招?”
    兩位嬤嬤冷汗涔涔,連聲道:“奴婢不敢!奴婢一時失察,請娘娘恕罪!”
    她們心裏清楚,今天這差事是辦砸了。不僅沒能拿下沈青瀾,反而可能得罪了賢妃,甚至牽扯出更麻煩的事情。
    “既然是一場誤會,那便罷了。”賢妃擺了擺手,語氣重新變得溫和,“隻是往後辦案,還需證據確鑿才好。這幅畫,本宮就先帶回景陽宮了。至於沈女史……”她目光轉向沈青瀾,“受了驚嚇,今日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謝娘娘恩典!”沈青瀾跪下行禮,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哽咽。她知道,若非賢妃再次及時出現,今日她恐怕難逃慎刑司的酷刑。
    賢妃微微頷首,帶著容姑姑和那幅《雪溪圖》離開了。兩位慎刑司嬤嬤和錢公公也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偏殿內,再次隻剩下沈青瀾一人。她癱坐在地,後背已被冷汗完全浸濕,心髒仍在狂跳不止。
    好險!好狠毒的手段!直接栽贓,動用慎刑司,這是要置她於死地!
    而賢妃……這次不僅是解圍,更是直接點明了贓物來自景陽宮,這等於是在向長春宮宣告:沈青瀾,我賢妃護著了!這是一種更強硬、更直接的姿態。
    賢妃為何要如此不惜代價地幫她?僅僅因為蕭景玄的請托?還是有其他更深層的原因?
    沈青瀾不得而知。但她清楚,經此一事,她與長春宮的矛盾已經徹底擺上了台麵,再無轉圜餘地。而她也徹底被綁上了賢妃(或者說蕭景玄)的戰車。
    未來的路,將更加凶險。
    靖王府 · 得訊
    蕭景玄很快便收到了宮中傳來的消息。
    “殿下,宮中急報!長春宮聯合慎刑司構陷沈女史竊取書畫,幸得賢妃娘娘及時趕到,以贓物源自景陽宮為由,將其化解。”顧昀語速急促地稟報。
    蕭景玄聞言,眸中瞬間凝結冰霜,周身散發出凜冽的寒意。“他們竟敢動用慎刑司!”他聲音低沉,蘊含著風暴,“看來是本王小瞧了三哥的狠辣和迫不及待!”
    他沒想到,對方的手段如此直接酷烈,若非賢妃反應迅速且態度強硬,沈青瀾此刻恐怕已身陷囹圄,生死難料!
    “賢妃娘娘此次,等於公開表明了態度。”顧昀道,“這對我們雖是助力,但也將沈女史徹底推到了風口浪尖。長春宮那邊,絕不會善罷甘休。”
    “本王知道。”蕭景玄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殺意,“讓我們在宮裏的人,不惜一切代價,確保她的安全。另外……”他睜開眼,目光銳利如刀,“對‘墨韻齋’的監視,可以適當‘泄露’一點痕跡,但要確保指向……齊王府。”
    顧昀一怔,隨即了然:“殿下的意思是,禍水東引?”
    “不錯。”蕭景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三哥既然閑不住,總想找本王的麻煩,那本王就送他一份‘大禮’。讓他也嚐嚐被人在暗處盯著的滋味。順便,看看這潭水底下,究竟還藏著多少牛鬼蛇神。”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蕭景玄走到窗邊,望著皇宮的方向,目光深沉。沈青瀾在宮中的處境,比他預想的還要危險。他必須加快步伐了。
    那個在深宮中一次次險死還生的女子,如同一根繃緊的弦,牽動著他原本冷硬的心。他發現自己無法再像看待一枚普通棋子那樣看待她。
    護她周全,似乎已經成了他計劃中,與複仇和奪嫡同等重要的一部分。
    而宮內的沈青瀾,在經曆了這場突如其來的構陷風波後,眼神變得更加堅毅。她知道,退路已斷,唯有向前。她必須更快地強大起來,才能在這吃人的宮廷中,殺出一條生路。
    凰鳥曆劫,其羽愈豐。深宮之中的暗戰,因這次失敗的構陷,驟然升級。而市井之間的“墨韻齋”,也即將被卷入這場越來越洶湧的漩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