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鍋蓋一樣扣下來，營地中央的篝火“轟”地騰起一米高，火星子劈裏啪啪炸開，照得人臉忽明忽暗。
    周佳威背著朵朵，剛從實驗室出來那股冷氣還沒散，就被熱浪迎麵糊了一臉。
    他抬手抹了把額頭的汗，外套下那件“守朵”護心甲貼著皮膚，溫溫的，像有誰在胸口輕輕捂著。
    “爹爹！快快快！”朵朵在他背上蹦，“夏晴姐姐說要拍全家福啦！我要站c位！”
    “你哪次不是c位？”他笑著往前走，莉婭跟在旁邊，推了下眼鏡：“別鬧，小心閃了腰。”
    “我腰好著呢。”周佳威咧嘴，“昨兒萬畝麥田都種了，還能背不動你？”
    “那是龍鱗甲護著！”朵朵摟緊他脖子，“不然你早趴下了！”
    三人走到廣場中央，人已經圍了一圈。
    夏晴紮著馬尾，工裝褲兜裏塞著三台相機，正指揮大家站位：“蘇婉姐站左邊！林薇姐靠右！哎哎哎，卡莎你別往中間擠——那是朵朵的地盤！”
    “本公主站哪兒都行。”卡莎咧嘴一笑，露出白牙，“隻要能看見賢者就行。”
    周佳威無奈搖頭，把朵朵放下來。小丫頭立刻衝進人群，一把抱住夏晴大腿：“夏晴姐姐！我要和你一起拍！還要笑出酒窩！”
    “行行行，小酒窩精。”夏晴揉她腦袋，舉起相機，“來來來，所有人看鏡頭！茄子——”
    哢嚓。
    火光映著一張張笑臉，周佳威站在中間，左手搭著朵朵肩膀，右手被艾蕾娜輕輕握住。
    她今天穿了月白色長袍，綠發垂肩，紫眸微閃，嘴角難得揚起一絲弧度。
    快門落下的瞬間，夏晴眼角忽然瞥見畫麵邊緣一抹不對勁的東西。
    那個一直低頭站著的精靈侍女，指尖正往下滴著黑乎乎的液體，落在沙地上，悄無聲息地冒起一縷白煙。
    她手指一頓，以為是反光，趕緊回放照片。
    放大，再放大——那黑液順著指甲縫滲出，像是從骨頭裏榨出來的髒東西。
    “咦？”她嘀咕，“這濾鏡……加過頭了？”
    沒人聽見。周圍全是笑聲。
    艾蕾娜卻在那一刻微微側眸。
    她沒看相機，而是用夜視瞳掃過全場。
    那一滴黑液落地的痕跡，像墨汁滴進清水，緩慢擴散，腐蝕著沙粒。
    更細微的是，空氣中飄著一絲極淡的腥腐味——隻有月精靈才能嗅到的毒息。
    她指尖輕輕拂過背後月弓。
    弓弦震了一下，幾乎無聲。一道肉眼看不見的波紋蕩開，在半空中劃過一圈，又悄然收回。
    檢測結果：腐毒粒子，濃度0.03，莫德裏奇係黑魔法變種，活性未衰減。
    她眼神冷了下來。
    但臉上依舊平靜，甚至彎了彎唇角，仿佛隻是被火光照得舒服了些。
    她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半步，擋在周佳威和那名侍女之間。
    周佳威正低頭聽朵朵嘰嘰喳喳：“爹爹你看！我笑得多標準！夏晴姐姐說我是天生上鏡臉！”
    “嗯嗯，我們朵朵最上鏡。”他笑著摸她頭，忽然感覺耳畔一涼，一道極輕的聲音滑進來：
    “留意近身侍從，有異物汙染。”
    是艾蕾娜的傳音。
    他笑容沒變，可眼神一凝，目光迅速掃過人群。
    幾個女主都在笑，卡莎在比剪刀手，莉婭扶眼鏡，塞西莉亞抱著烤肉啃得滿嘴油，伊莎貝拉正把一朵野花別在林薇發間。
    那個侍女已經把手縮進了袖子裏，低著頭，像什麽都沒發生。
    周佳威心頭一沉。
    他剛想再問，朵朵突然跳起來撲他懷裏：“爹爹！煙花要放啦！夏晴姐姐說她拍了魔法延時攝影，能把煙花拍成流星雨！”
    “哦？還能這麽玩？”他勉強笑了笑，抬手揉她頭發，“那你待會別閉眼。”
    “我才不閉！”朵朵仰頭，“我要盯著每一顆星星炸開！”
    夏晴跑過來，興奮地晃手機：“我剛導出照片！你們快看！這張絕了！”
    她把屏幕舉高，一群人圍上去。
    合影清晰得嚇人。每個人的笑臉都被火光鍍了層金邊，連睫毛都根根分明。
    周佳威摟著朵朵，艾蕾娜靠著他肩，嘴角微揚；莉婭推眼鏡的動作剛好被抓拍；塞西莉亞雖然嘴硬說“拍照太無聊”，可照片裏的她明顯偷偷笑了。
    “哇！艾蕾娜女王居然笑了！”夏晴驚呼，“曆史性一刻！”
    艾蕾娜淡淡道：“火光刺眼，眯了一下。”
    “騙人！”朵朵戳她，“你明明很開心！我都看見酒窩了！”
    “我沒有酒窩。”艾蕾娜麵無表情。
    “有！就在嘴角這兒！”朵朵伸手去點，被她輕輕捏住手腕。
    兩人對視一秒，艾蕾娜終於鬆了點臉色。
    夏晴繼續翻照片，忽然停住。
    < in到畫麵角落。
    那個侍女站在最後排，低著頭，右手垂在身側。
    指甲縫裏，一縷黑液正緩緩滑落，滴在沙地上的瞬間，地麵微微凹陷，像是被燒出了一個小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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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什麽？”夏晴皺眉，“特效？”
    “讓我看看。”莉婭湊近，眯眼，“不像後期。這腐蝕痕跡……真實存在。”
    周佳威也看了眼，心跳漏了一拍。
    艾蕾娜卻在這時輕輕開口：“可能是沾了營地的焦油。後勤用的防水布昨天燒了一角。”
    “哦……”夏晴恍然，“難怪，我還以為拍到鬼了。”
    “哪有鬼。”周佳威接過話，笑著攬住她肩膀，“頂多是隻半夜偷吃烤肉的狐狸。”
    “才不是狐狸！”朵朵搶過手機，“是夏晴姐姐鏡頭太厲害，連沙子被燙出泡都拍到了！”
    話題就這麽被帶過去了。
    火堆旁笑聲重新響起，有人開始分發飲料，有人搬出長桌準備晚宴。
    周佳威站在原地，沒動。
    他看著那名侍女悄悄抬起手，用袖口擦掉指尖的黑液，動作自然得像隻是擦汗。
    可她袖口邊緣，已經泛起一絲焦黃。
    艾蕾娜走到他身邊，聲音壓得極低：“她還在擴散。毒性被壓製了，但沒斷根。”
    “莫德裏奇的手筆？”
    “八成是。”她眸光冷冽，“用仆役做媒介，潛入核心圈。等宴會開始，人群密集，毒氣一爆——”
    “我們就成燒烤了。”周佳威冷笑，“挺會挑時候。”
    “要不要現在處理？”
    “不行。”他搖頭，“打草驚蛇，後麵還有大招等著咱們呢。”
    艾蕾娜沉默一瞬：“那你打算？”
    “演。”他勾唇，“繼續笑，繼續喝，等他自以為得手的時候——”
    他話沒說完，朵朵又衝過來抱住他胳膊：“爹爹！林薇姐姐說今晚有特調果酒！你要喝三杯！”
    “三杯？太多了。”他揉她臉，“一杯就夠了。”
    “不行！慶功嘛！”朵朵踮腳，“你不喝，我就告訴夏晴姐姐你怕醉！”
    “我怕什麽醉。”他無奈，“我是怕你媽知道了罵我。”
    “我媽？”朵朵眨眨眼，“我媽不是在這兒嗎？”
    她指著艾蕾娜。
    艾蕾娜正巧聽見，淡淡掃她一眼：“別胡說。”
    “怎麽胡說！”朵朵蹦到她麵前，“你就是我親媽！隻是不在一個世界生的而已！”
    艾蕾娜嘴唇動了動，沒反駁。
    周佳威看著這一幕，心裏忽然一軟。
    他伸手把兩人一起摟進懷裏，左擁右抱，笑道：“行，今晚我不醉，但也不能白喝。誰敬我，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朵朵好奇。
    “比如……”他眨眨眼，“你最喜歡爹爹哪一點？”
    “當然是帥！”朵朵脫口而出。
    “膚淺。”艾蕾娜輕哼。
    “那你說。”他轉頭看她。
    火光映在她紫眸裏，像兩簇幽藍的星火。她頓了頓，聲音很輕：“……護得住人。”
    周佳威一怔，隨即笑開。
    遠處，第一束煙花“砰”地炸上天，金色光雨灑下來，照亮整片營地。
    夏晴舉起相機，大喊：“再來一張！所有人抬頭看煙花！”
    人群歡呼著仰起臉。
    周佳威也抬起頭，手臂仍環著兩個最重要的人。
    就在煙花綻放的最高點，他眼角餘光瞥見——
    那名侍女悄悄從托盤裏端起一杯深紅色的果酒，正朝著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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