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全民皆兵,羅隱北上盧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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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令南麵斥候,”李燁沉聲對身旁親衛道,“嚴密監視葛從周動向!他若紮營,不必驚擾。他若試探前進,利用汴水舊河道、城東南那片泥濘的葦蕩,層層設伏,遲滯其腳步!再選一隊機警悍勇的騎卒,由……由劉闖帶領,不必求殺傷,專伺機襲擾其糧隊、落單小隊!我要知道,這葛從周,到底是不是鐵板一塊!”
    一道道命令如同冰冷的鐵流,從城頭傾瀉而下。
    整座濮州城,這座在死亡陰影下瑟瑟發抖的孤城,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然後猛地被投入了滾沸的油鍋!
    “快!快搬!都他娘的快點!”粗野的吼叫聲在城牆豁口處炸響。
    光著膀子的民壯們,汗水和著泥灰在黝黑的脊背上流淌,如同一條條渾濁的小溪。
    他們扛著巨大的、帶著泥巴的圓木,喊著不成調的號子,死命地往那巨大的缺口裏填塞。
    圓木相互碰撞,發出沉悶的“咚咚”聲,每一下都像是這座城池沉重的心跳。
    旁邊,幾十個漢子正用簡陋的吊索,將巨大的條石艱難地提上城牆。
    繩索摩擦著垛口,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每一次晃動,都讓人心驚肉跳,生怕那沉重的石頭會突然砸落。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煙火味、汗臭味和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慌。
    老人、婦孺蜷縮在城牆根下臨時搭起的草棚裏,眼神空洞地望著忙碌的人群,或是北方那越來越近的、遮天蔽日的旌旗。
    嬰兒的啼哭聲被母親死死捂住,隻剩下壓抑的嗚咽。
    糧倉區域,氣氛更是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柳明姝一身素色布衣,臉上沾著些灰,卻掩不住那份清麗和此刻眉宇間化不開的憂慮。
    她站在倉房門口,麵前是幾個負責分發糧秣的小吏和柳家旁支的管事。
    “柳小姐,這……這每日的份額,實在不能再減了!”一個老賬房捧著賬簿,手指都在發抖,“守城的民壯、兵卒,幹的都是頂天的力氣活!每日就這幾碗稀粥,幾塊粗餅,如何扛得住?再減……再減怕是連刀槍都舉不起來了!”
    “是啊,明姝侄女!”柳福也在旁邊,搓著手,一臉苦相,“族裏幾位叔公的意思,我們柳家已傾盡所有存糧……可這……這杯水車薪啊!總不能……總不能讓大家餓著肚子守城吧?”
    柳明姝的目光掃過那本薄薄的賬簿,又掠過倉房裏堆積著、卻肉眼可見在飛速消耗的糧袋,心頭如同壓著萬斤巨石。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聲音保持平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糧不足,我知道。力不足,我也知道。但這就是現實!李大人說了,實行配給,就是要在餓死之前,先守住城!守住,才有一線生機!”
    她拿起一支筆,在賬簿上飛快地勾畫著,動作利落卻沉重:“從今日起,所有民壯,口糧減兩成!守城兵卒,減一成!非當值兵卒及城中老弱婦孺……再減兩成!”
    筆尖劃過紙麵,發出沙沙的輕響,卻像刀子割在每個人心上。
    “這……”
    老賬房和柳安都倒吸一口涼氣,臉色煞白。
    “執行!”柳明姝放下筆,聲音陡然轉厲,清冷的眸子掃過眾人,“所有糧秣進出,必須經我手簽押!凡有中飽私囊、虛報冒領者,無論何人,依軍法,斬!”
    她最後那個“斬”字,咬得極重,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讓在場所有人脊背都竄起一股寒氣。
    她不再看眾人,轉身走向倉房深處,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單薄,卻又透著一股支撐危局的堅韌。
    夜色,終於像濃墨般徹底浸染了大地,吞噬了魏博大軍最後一點輪廓。
    濮州城如同驚濤駭浪中一葉隨時會傾覆的扁舟,城牆上燃起了稀稀拉拉的火把,在無邊的黑暗中搖曳著微弱的光。
    李燁沒有回府。
    他裹著大氅,在親衛的簇擁下,沿著內城牆的陰影沉默地巡視。
    每一步踏在冰冷的石階上,都傳來空洞的回響。腳下的城池在呻吟,在顫抖。
    殘破的城牆像巨獸斷裂的肋骨,猙獰地刺向夜空。
    民壯們蜷縮在剛堵上的豁口後麵,裹著單薄的衣物,在風中簌簌發抖,疲憊和絕望刻在每一張年輕的、蒼老的、麻木的臉上。
    修補城牆的撞擊聲、木料的呻吟聲、壓抑的咳嗽聲、遠處傳來的傷兵若有若無的呻吟……所有聲音交織在一起。
    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和冰冷,如同這無邊的夜色,一點點滲進李燁的骨髓。
    他停下腳步,手扶著一處新堵上、還帶著新鮮泥痕的垛口,望向北方那一片吞噬了星光的深沉黑暗。
    樂彥禎的營盤篝火,在極遠的地方連成一片黯淡的紅雲,如同地獄之口噴吐的毒焰。
    他知道,最多一日,那毒焰就將燒到城下。
    濃得化不開的墨色裏,濮州城如同驚濤駭浪中一葉孤舟,被四麵八方的殺氣壓得呻吟不止。
    狹小的值房內,空氣凝成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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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隱矮小的身軀卻在這一刻挺得筆直,如同一柄即將離鞘飲血的短匕。
    他眼中最後一絲疑慮被城外傳來的死亡號角徹底焚盡,隻餘下近乎狂熱的決絕精光。
    他猛地伸手,一把抓過李燁推來的那盞粗陶濁酒,滾燙的液體順著喉嚨燒下去,灼得他枯瘦的胸腔一片滾燙。
    “使君!”
    羅隱的聲音斬釘截鐵,再無半分飄零文士的狷介,“羅某此去,盧龍鐵騎若不動,我便提頭來滾這濮州城門!若動……樂彥禎老賊項上狗頭,便是羅某獻與使君的第一份晉身之禮!”
    他矮小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氣勢,目光如電,穿透窗欞,仿佛已刺破沉沉夜幕,看到了幽州方向。
    “好!”李燁胸腔裏一股豪氣激蕩,猛地一拍羅隱單薄的肩膀,觸手卻是一片冰涼的硬骨,“先生,我信你!濮州數萬生靈,皆係先生一身!”
    他再不多言,一把扯開自己沉重的甲胄前襟,露出內裏深色的勁裝。
    動作迅疾如電,一個用厚厚油布反複纏裹、沉甸甸的狹長包裹被他從甲內貼身取出,帶著身體的溫熱,不由分說塞進羅隱冰涼的手中。
    入手沉重,壓得羅隱手臂一沉。
    布匹之下,棱角分明,是金錠!不止一塊!
    這幾乎是李燁此刻能拿出的全部身家性命!
    “此物貼身,萬不可失!”李燁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鐵錘敲釘,“內有通關文書,有我親筆書信,更有……足以打動李可舉的價碼!城外西角廢棄的磚窯後,三十名牙兵,皆是我百戰餘生的老卒,一人三馬,幹糧清水齊備!先生,即刻動身!”
    羅隱將那包裹猛地塞進自己破舊棉袍最深處,緊貼胸口。
    他矮小的身軀對著李燁,再次深深一揖,腰彎得極低,頭顱卻昂著,眼中是破釜沉舟的火焰:“使君保重!靜候幽州狼煙!”
    說罷,再無半分留戀,猛地轉身,那身破舊的青布棉袍在昏黃搖曳的油燈光暈中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矮小的身影如同融入暗影的鬼魅,眨眼間便消失在門外的風與號角聲裏。
    值房內,隻剩下李燁一人。
    城外魏博軍逼近帶來的大地震動更加清晰,仿佛無數沉重的鐵蹄正踏在心房之上。
    他猛地吐出一口濁氣,轉身大步走向門口,厚重的城門正在他身後緩緩合攏,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將最後一線微光徹底吞噬。
    附錄:
    葛從周小傳
    葛從周,字通美,濮州鄄城今山東鄄城)人。五代初期後梁名將。
    出身與早期經曆: 早年加入黃巢起義軍,後歸降朱溫,成為其麾下重要將領。
    軍事才能: 以智勇雙全、善於用兵著稱,尤其擅長設伏和突襲。在朱溫統一中原、掃平諸多藩鎮如秦宗權、時溥、朱瑄、朱瑾等)的戰爭中屢立奇功,被譽為“常勝將軍”。他治軍嚴整,體恤士卒,深得軍心。
    地位與結局: 官至泰寧軍節度使、檢校太傅,封陳留郡王,是後梁開國功臣中的核心將領之一。朱溫稱帝後對其極為倚重。晚年因病多次請求退休,最終得以善終於家,追贈太尉。
    李可舉小傳
    李可舉,晚唐盧龍節度使,為藩鎮割據時期的重要人物。
    身份背景: 其父李茂勳本為回鶻阿布思部人,後歸唐,成為盧龍鎮將領。李可舉襲父位,成為盧龍節度使。
    主要活動: 在位期間,主要活動於河北北部。他卷入了唐末藩鎮間的混戰,特別是與河東節度使李克用的矛盾極深。
    對抗李克用: 李可舉聯合吐穀渾首領赫連鐸等勢力,多次發兵進攻李克用占據的蔚州今河北蔚縣)、朔州今山西朔州)等地,是李克用在河北地區的主要對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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