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設立勸農司,分授永業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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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州府衙的書房內,彌漫著淡淡的墨香氣息。
巨大的濮州輿圖鋪展在長案之上,山川河流、城池村落清晰可見,然而大片代表著荒蕪的空白區域觸目驚心,尤其是在標注著範縣、雷澤、臨濮幾個縣的地方。
李燁站在圖前,手指重重劃過那幾片刺目的空白,聲音沉鬱。
“連年戰禍,豪強兼並,百姓流離失所。鄄城、濮陽稍好,然範縣、雷澤、臨濮三縣,十室九空,沃野盡成蒿萊!人丁凋敝至此,稅賦無從談起,根基動搖,何談養軍安民?”
葛從周侍立在下首,目光隨著李燁的手指移動。
範縣、雷澤……這些名字他並不陌生。
當年黃巢大軍席卷而過,也曾踏足此地,彼時雖是過境,卻也難免征糧拉夫,如今看到輿圖上那大片大片的荒蕪標記,心頭掠過一絲沉重。
他沉聲道:“主公所言極是。民為邦本,本固邦寧。無民則無糧,無糧則軍心不穩。”
“正是此理!”
李燁抬眼,目光掃過圍案而立的眾人:
趙猛虯髯戟張,眉頭擰成鐵疙瘩;
參軍羅隱清臒的麵容繃緊,手指無意識撚著稀疏的胡須;
度支曹使柳明姝垂著眼簾,纖長的手指卻懸在隨身小算盤上方,指節微微蜷曲;
新附的葛從周神色凝重,緊抿的嘴唇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愧色;
張歸霸則如鐵塔矗立,粗糲的臉上毫無波瀾,唯有一雙虎目緊鎖輿圖上的空白,仿佛要用目光將其燒穿。
李燁頷首,目光轉向侍立一旁的濮州參軍羅隱。
“即日起,濮州設立勸農司,由羅隱兼任主事!”
羅隱心頭一凜,腰背瞬間挺得筆直,一絲微不可察的激動掠過眼底:“屬下領命!”
李燁不再看他,右手“啪”地一聲重重拍在輿圖中央,震得燈焰劇烈一跳。
“凡我濮州境內,無論官田、逃戶田、無主荒地。即刻起,流民皆可至‘勸農司’登記認墾!”
他語速快而沉,字字如鐵錘砸在石上。
“依其家口丁壯、墾荒之能,授田!每丁限墾三十至五十畝!授其田契,契上鈐我李燁官印,載明田畝四至、大小,分毫不差!”
書房內死寂一片,隻聞燈芯燃燒的嗶剝聲和眾人陡然加重的呼吸。
授田?
這已是亂世罕有的德政。
然而,李燁接下來的話,才真正是平地驚雷。
“凡認墾之民,持此田契,墾荒不息,五年期滿。”
他目光如電,掃過每一張震驚的臉,一字一頓,聲震屋瓦。
“隻要無欠賦,無作奸犯科,此田……即永歸其所有!為其永業!可傳子孫,可市買賣,官府永不追奪!”
“永業田?”
趙猛失聲驚呼,虎目圓睜,虯髯都似要根根立起。
他征戰多年,深知土地乃豪強、藩鎮命脈,豈能輕授?
這簡直是將根基拱手讓人!
羅隱撚須的手指僵在半空,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隨即化為一種近乎灼熱的明悟。
此乃收攬天下流亡人心之無上利器!
柳明姝懸在算盤上的指尖猛地一顫,幾粒檀木算珠被帶起,發出清脆卻突兀的碰撞聲。
葛從周胸膛劇烈起伏,這“永業”二字,不啻於在亂世沉沉的鐵幕上劈開一道生天!
連張歸霸那岩石般的臉上,肌肉也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目光從輿圖移向李燁,第一次帶上了深沉的探究。
“主公!此策……”
趙猛按捺不住,上前一步,粗聲道,“此策是否……太過?土地乃根本,若盡歸小民,府庫根基何存?將來擴軍……”
李燁一抬手,止住他的話頭,目光卻依舊銳利如刀。
“趙將軍稍安。”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
“永業田是餌,更是根!無此,流民如何肯歸?人心如何能聚?”
“凡認領田地者,在墾荒期專心耕作,收成過後的農閑時節,揀其精壯,編為濮州民軍,按時進行操練,為濮州軍之後備!”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賦稅,階梯而征!”
“新墾之地,自認墾起,一年之內。”
他環視眾人,清晰吐出,“賦、役,全免!”
“全免?”
這一次,連柳明姝也忍不住低呼出聲,秀美的眼眸瞬間睜大,指尖下意識地掐緊了算盤邊緣,仿佛在飛快計算著府庫那點可憐存糧的消耗速度。
“第二年始,至第五年。”
李燁的聲音沉穩如山,不容置疑。
“十稅其一!隻征粟麥本色,其餘青苗錢、地頭錢等一切苛捐雜稅,盡數蠲除!更免一切雜徭!”
他無視眾人臉上變幻的驚濤駭浪,繼續道,“第六年及往後,十五稅其一!同樣隻征本色,免一切雜稅雜徭!”
死寂。
絕對的死寂。
柳明姝的臉色微微發白,十五稅一?
這稅率低得令人心顫,遠低於當今藩鎮動輒三成、五成乃至更高的盤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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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袖中的手指飛快地掐算著,眉頭越蹙越緊。
趙猛張了張嘴,看著李燁那毫無動搖的側臉,終究把質疑咽了回去,化作一聲沉重的悶哼。
“凡墾荒之戶,開荒期,其丁壯免一切官府力役!”
李燁的聲音斬斷沉默,目光轉向張歸霸。
“末將在!”
張歸霸踏前一步,甲葉鏗然作響,聲如洪鍾。
“現命你為濮州都虞候,著你麾下健卒,分駐新墾荒區要道,增設巡哨!嚴令!”
李燁的眼神陡然變得森寒。
“凡有盜匪、兵痞、惡吏,膽敢劫掠墾民財物、牲畜、青苗者,無論何人,就地擒殺!懸首示眾!各級官吏軍士,敢有勒索攤派一文錢、一粒粟者,同罪!”
這殺氣騰騰的命令,讓書房溫度驟降。
“末將遵命!必以鐵腕,護民安墾!”
張歸霸抱拳,聲音斬釘截鐵,眼中凶光一閃而逝。
“至於徭役。”
李燁語氣稍緩,但依舊帶著不容商榷的力度。
“若遇修葺水利、城池、官道等工役,首推‘和雇’!官府按市價,明碼實價,給付工錢!若需征調力役,亦許其按市價繳納‘免役錢’抵充!絕不容無償攤派,橫征暴斂!”
他目光掃過羅隱,“羅主事,此條連同前述賦役優免,需詳載於告示文榜,昭告五縣!”
“屬下明白!”
羅隱肅然應道,心中已開始推敲那告示的措辭,如何將這驚天動地的仁政,化作最樸實、最直擊流民心肺的文字。
李燁的目光最後落在柳明姝身上,這位掌管錢糧的女官,此刻臉色依舊凝重。
“柳度支。”
李燁的聲音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府庫再難,也需擠出種子、口糧!立‘農貸倉’!凡初至流民,登記認墾後,按丁口貸予口糧、粟種、及最緊要的鋤鐮等農具!無息!待其有收成,分兩年,以糧償還!”
柳明姝深吸一口氣,迎著李燁帶著壓力與期許的目光,終於緩緩點頭,聲音清晰而堅定。
“屬下……竭盡全力!必不誤春耕!”
她心中那架無形的算盤瘋狂運轉,如何在即將枯竭的府庫中,榨出每一粒救命的種子。
附錄:
唐末賦稅製度小考:
一、賦稅製度:兩稅法的框架
唐德宗建中元年780年),宰相楊炎推行兩稅法,取代此前的租庸調製,核心內容為:
稅製簡化:合並租庸調及雜徭,分夏稅六月)和秋稅十一月)兩次征收。
計稅標準:按資產戶等) 和田畝征稅,不再以人丁為主。
貨幣化趨勢:部分稅收以錢幣繳納。
量出製入:朝廷根據財政支出確定總稅額,分攤至各州縣。
二、實際執行中的嚴重異化
唐末中央權威衰落,藩鎮割據,兩稅法在執行中完全背離初衷:
層層加征,稅外有稅:
地方藩鎮截留:本應上繳中央的稅收多被藩鎮扣留,朝廷財政困窘,轉而加重對控製區的盤剝。
苛捐雜稅泛濫:在正稅兩稅)之外,官吏增設名目,如“羨餘”超額進奉)、“折估”高價折算實物)、“加耗”彌補損耗)等。例如:
江淮地區百姓需額外繳納“鼠雀耗”,每石糧加征二鬥。
鹽、茶、酒等專賣製度被濫用,鹽價暴漲至成本數十倍。
稅基混亂,戶等不實:
富戶勾結官吏隱瞞田產,轉嫁負擔於貧民。
朝廷為增稅頻繁重定戶等,貧戶被迫承擔更高稅額。
貨幣貶值,折納盤剝:
官方將稅糧、絹帛折錢征收時,故意抬高折價如市價一匹絹值800文,官府折算為3000文),變相加倍征稅。
農民為換錢納稅,被迫低價賣糧,遭遇商人壓價,陷入“賣青苗”春荒時預賣未熟莊稼)的惡性循環。
三、百姓負擔:民不聊生的慘狀
賦稅占收入比畸高:
史載“十家之產,不足以充一夫之賦”《舊唐書·李渤傳》),農民需繳納稅額常超實際收成半數以上。
翰林學士劉允章在《直諫書》中痛陳“國有九破,民有八苦”,其中“賦稅繁多”列為民困之首。
黃巢起義前,關東大旱,官吏仍“督賦甚急”,百姓“撤屋伐木,雇妻鬻子”以完稅《資治通鑒》卷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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