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李燁陽謀,昭宗即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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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報!”
    “稟報大帥!泰寧朱瑾將軍、感化劉知俊將軍,率部抵達營門,軍容甚盛。”
    帳內三人霍然起身,眼中同時爆射出精光。
    朱瑄更是急切地跨前一步:“可看清了?多少人馬?狀況如何?”
    “回朱帥,看旗號,正是朱瑾將軍與劉知俊將軍本部,人數……似未減少,反有增益。甲胄鮮明,隊列整肅,行進間殺氣騰騰,絕無半點潰敗之相。”
    “什麽?”
    時溥失聲驚呼,老鴉坳的陰影讓他幾乎不敢相信。
    朱溫眼中精光一閃,沉聲道:“速速備馬,我等親自出迎。”
    片刻之後,三鎮節帥並親衛數十騎,已疾馳至營門外的土坡上。
    極目遠眺,隻見遠方地平線上,一支雄壯的軍隊正踏著滾滾煙塵,如鐵流般奔湧而來。
    夕陽的餘暉灑在整齊如林的槍戟矛尖上,反射出冰冷而耀眼的光芒。
    前排騎士的坐騎膘肥體壯,噴吐著粗重的白氣;步卒的甲葉在行進中鏗鏘作響,步調整齊劃一,踏得大地微微震顫。
    更令人心驚的是那股撲麵而來的氣勢,並非長途跋涉後的疲敝,而是曆經血火淬煉、挾勝而歸的凜冽銳氣,仿佛剛從熔爐中鍛造出的利刃,鋒芒畢露,直衝霄漢。
    “嘶……”
    朱瑄倒吸一口冷氣,連日來的愁雲慘霧瞬間被這雄壯的軍容衝散了大半,臉上終於露出久違的振奮。
    “好,好一支虎狼之師,三郎果然不負眾望!”
    朱溫目光如電,掃視著這支隊伍。
    他敏銳地注意到,士兵們身上的甲胄雖多有修補痕跡,但整體光潔,顯然是經過了精心維護和補充。
    隊列中補充了大量青壯麵孔,精神飽滿,毫無新卒的怯懦,顯然在陳州得到了極好的休整和兵員補充。
    更讓他心驚的是隊伍攜帶的輜重車輛明顯增多,鼓鼓囊囊,絕非空載。
    這支隊伍不僅未因轉戰而削弱,反而像是飽餐了血肉的猛獸,更加精壯凶悍。
    蹄聲如雷,轉眼大軍已至營前。
    為首兩員大將,正是泰寧軍節度使朱瑾與感化軍大將劉知俊。
    朱瑾一身明光鎧,肩披猩紅大氅,胯下烏騅馬神駿非凡,顧盼間意氣風發,眉宇間那股桀驁之氣更盛往昔。
    劉知俊則沉穩如山,麵容剛毅,目光銳利如鷹,雖風塵仆仆,卻不見絲毫頹態。
    “兄長!朱帥!時帥!”
    朱瑾勒住戰馬,聲如洪鍾,滾鞍而下,動作矯健利落。
    劉知俊亦緊隨其後,抱拳行禮,聲音沉穩有力:“末將劉知俊,參見三位大帥!”
    朱瑄早已按捺不住,一個箭步衝上前,用力拍打著朱瑾的肩膀,力道之大,幾乎要將這個驍勇的弟弟拍進土裏,連日積鬱的陰霾一掃而空,放聲大笑,連聲道:“好!好!好!三郎,你此番辛苦了,真乃我朱家千裏駒。”
    朱瑾臉上露出一絲傲然,又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複雜,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石破天驚的意味。
    “兄長!陳州之戰,我軍與李燁將軍裏應外合,大破秦宗權,陣斬其麾下頭號悍將孫儒,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李燁將軍高義薄雲,竟將新克複的鄭州重鎮,拱手讓予了我泰寧軍駐守。”
    “什麽?”
    “鄭州?”
    “讓予……泰寧軍?”
    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死水,瞬間激起千層浪。
    朱瑄拍打朱瑾的手猛地僵在半空,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隨即轉化為極度的錯愕與難以置信。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朱瑾,仿佛要從對方臉上找出一絲玩笑的痕跡:“三郎,你……你說什麽?鄭州?那個控扼汴水、俯瞰汴州西翼的中原腹心之地鄭州?李燁……讓給了我們?”
    巨大的狂喜如潮水般湧上心頭,瞬間淹沒了所有理智的堤壩。
    他猛地再次用力抓住朱瑾的雙臂,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好,好,太好了,得此堅城,我天平軍實力大增,進可攻,退可守。這一趟千裏馳援,血戰陳州,值了,太值了,李燁……真乃信義君子!”
    他幾乎語無倫次,連日來因老鴉坳之敗而積鬱的愁雲慘霧,此刻被這從天而降的巨大利好徹底驅散,隻剩下狂喜的光芒在眼中跳躍。
    與此同時,劉知俊也向時溥稟報:“稟時帥,末將所部幸不辱命,折損輕微,且在李燁將軍支持下,已占據頓丘城,以為根基,可作休整與北向屏障。”
    “頓丘!”
    時溥聞言,眼中亦是精光爆射。
    感化軍新敗於老鴉坳,主力損失慘重。
    頓丘雖小,其戰略價值對於新敗的感化軍而言,簡直是雪中送炭。
    他上前一步,用力按住劉知俊的肩膀,聲音帶著欣慰與沉甸甸的托付:“知俊,做得好。頓丘之地,彌足珍貴,你部暫駐彼處,好生整頓,感化軍之元氣,就仰仗你了。”
    劉知俊感受到肩上的分量,肅然抱拳:“末將定不負大帥所托。”
    而此刻,朱溫臉上的笑容依舊豪邁爽朗,他大步上前,朗聲讚道:“好,此番陳州大捷,解了陳州之圍,斬了孫儒那逆賊,更挫動秦宗權根基,實乃潑天大功,為聯軍揚威,為朝廷分憂,本帥即刻設宴,為二位將軍及眾將士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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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洪亮的聲音傳遍四周,引得剛剛抵達的將士們一陣歡呼,營門處的聯軍士兵也受其感染,精神為之一振。
    然而,在這看似一片其樂融融的表象之下,朱溫的心底卻如同被投入了一塊萬年寒冰,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
    驚濤駭浪般的思緒瘋狂湧動:
    “李燁……好大的手筆,好深的算計,鄭州,中原腹心,控汴水咽喉,鎖汴州西大門,頓丘,隔河與宣武軍相望。”
    “此人胸懷氣度,確非常人可比。以利誘之,以義結之,頃刻間便讓朱瑾、劉知俊感恩戴德,死心塌地。更讓時溥、朱瑄欣喜若狂,視其為再造恩人。此等手段,絕非池中之物,其崛起之速,對時局把握之精準,遠超吾之預料!”
    朱溫內心對這位結義兄弟產生了強烈的忌憚。
    朱溫借故離席,獨自一人快步回到他那戒備森嚴的中軍大帳。
    帳內燭火通明,一張巨大的、繪滿山川河流與城池關隘的輿圖懸掛在中央。
    他屏退左右,獨自走到圖前,目光如最銳利的鷹隼,死死鎖定那幾個剛剛被標注上不同顏色旗幟的地點。
    他的手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重重地點在鄭州上。
    “鄭州!”
    他低聲嘶吼,聲音在空曠的帳內顯得格外陰冷。
    “黃河南岸,虎視眈眈,扼守汴水上遊,朱瑾得了此地,以他那桀驁不馴的性子,加上李燁在背後的支持,其泰寧軍勢力將直接楔入我宣武腹地,從此,我汴州西麵,再無寧日。朱瑄那蠢貨,隻看到城池之利,卻不知引狼入室!”
    圖上,一條無形的箭頭仿佛從鄭州射出,直指汴州。
    手指再向南,點在項城。
    “項城……” 朱溫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複雜的意味。
    項城的位置太關鍵了!
    它卡在蔡州和陳州之間,同時也像一顆釘子,嵌在宣武軍南部疆域的邊緣。
    李燁將此地交給宣武軍,看似是尊重盟友,實則是一步高明的棋。
    一方麵,讓李唐賓、龐師古替他看守南大門,直麵秦宗權可能的反撲,消耗宣武軍力量;另一方麵,此地深入南方,遠離汴州核心區,補給線漫長,極易受製於人。
    一旦李燁有異心,項城反而成了懸在宣武軍南境的一顆棋子,牽製之力遠大於屏障之效。
    “陽謀,赤裸裸的陽謀。”
    朱溫猛地一拳砸在輿圖上,震得燭火搖曳,地圖嘩啦作響。
    他胸口劇烈起伏,額角青筋隱現。
    “李燁,好一個李燁,以放棄眼前利益為餌,行長遠布局之實。他送出三城,看似慷慨解囊,全了聯軍情誼,實則是用朱瑾、劉知俊這兩把刀,在我宣武軍南北兩翼,埋下了兩顆堅實的釘子。再以項城為引,讓我替他看守南大門。而他坐鎮陳州,虎踞西方,與這三處遙相呼應……無形之中,一張針對我汴州的戰略羅網已然織就。雖非鐵壁合圍,卻已是半環鎖鏈,令我如芒在背,寢食難安。”
    朱溫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翻江倒海的心緒。
    他既驚且佩,驚的是李燁眼光之毒辣;
    佩的是此人手段之高明,竟能將如此赤裸的戰略擠壓包裝成高義,讓受惠者感激涕零,讓旁觀者無話可說。
    這比任何陰謀詭計都更難對付。
    李燁的崛起速度和對時局的精準把握,已經嚴重威脅到了他稱霸中原的野心。
    “此人,斷不可留!”
    一個冰冷而決絕的念頭,在朱溫心底悄然滋生。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關中大地,大唐帝國的中樞,長安城,卻籠罩在一片壓抑與衰敗的暮氣之中。
    曆經再度播遷的劫難,天子李儇在權閹田令孜倒台後,由其繼任者權勢熏天的西軍中尉、樞密使楊複恭恭迎回鑾,至今已有半載。
    這半年來,在楊複恭的竭力斡旋與縱橫捭闔之下,迫近京畿虎視眈眈的兩大強藩,河東節度使李克用與河中節度使王重榮,終於暫時接受了朝廷的安撫條件,各自引兵退去。
    長安城,這座飽經蹂躪的煌煌帝都,總算獲得了一絲喘息之機,在殘垣斷壁間艱難地進行著休整。
    宮闕被草草修補,街道上的瓦礫被清理,市集勉強恢複了些許生氣,但那份曾經睥睨天下的恢弘氣象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脆弱與麻木的秩序。
    然而,常年顛沛流離的驚恐,目睹山河破碎的絕望,以及沉湎聲色的放縱,早已將這位蹴鞠天子李儇的身體徹底掏空。
    自返回大明宮的那一天起,他便一病不起。
    起初隻是虛弱畏寒,後來便是纏綿病榻,湯藥不斷。
    太醫院的國手們輪番診視,用盡了珍稀藥材,施遍了金針艾灸,卻如同石沉大海,皇帝的病情非但不見起色,反而日益沉重,形銷骨立,麵色灰敗如金紙,時常陷入昏睡,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一股濃重的不祥藥味和死亡的氣息,彌漫在皇帝的寢殿內外。
    就在這萬馬齊喑山雨欲來的時刻,一騎來自中原陳州前線的快馬,帶著八百裏加急的朱漆封印,如同穿透陰雲的流星,直入禁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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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捷報的內容被層層傳遞,最終由楊複恭親自捧著,疾步來到了僖宗李儇的病榻前。
    寢殿內光線昏暗,隻點著幾盞微弱的宮燈。
    濃重的藥味和一種肉體衰朽的氣息混合在一起。
    年僅二十七歲的李儇,蜷縮在厚厚的錦被之中,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呼吸微弱而急促。
    楊複恭跪在榻前,用他那帶著宦官特有尖銳卻又刻意壓低的嗓音,清晰地誦讀著捷報:
    “……賴陛下天威,將士用命,五鎮宣武、忠武、陳州、天平、泰寧、感化)聯軍戮力同心,於陳州城下大破逆賊秦宗權部。陣斬其偽大齊政權餘孽、頭號悍將孫儒。賊眾潰散,陳州圍解,中原危局,為之稍緩。此皆陛下洪福,社稷之幸也!”
    臥於病榻之上的李儇,原本渾濁無神的目光,在聽到“大破秦宗權”、“陣斬孫儒”這幾個字時,竟猛地爆發出一點微弱的光彩!
    “天……天佑……大唐!”
    李儇的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在楊複恭和近侍的攙扶下,艱難地撐起上半身,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
    “忠……忠臣,良將,輩出,社稷……社稷有望矣!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
    強烈的回光返照,讓李儇的精神短暫地亢奮起來。
    他預感到大限將至,這勝利的喜訊激發了他最後一點行使天子權力的意誌。
    在楊複恭的輔佐下,一連串的封賞詔書被迅速草擬、用印、發出:
    擢升忠武軍節度使、陳州刺史李燁為檢校司徒,增食邑七百戶!
    加宣武軍節度使朱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晉天平軍節度使朱瑄、泰寧軍節度使朱瑾、感化軍節度使時溥皆為檢校司空、太子太保!
    詔書的內容,充滿了對前線將領的極盡褒獎,維係住這脆弱的忠義表象,為風雨飄搖的帝國爭取最後一點喘息的空間。
    完成這一切後,李儇仿佛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頹然躺倒。
    他喘息良久,目光艱難地轉向一直侍立在病榻旁,麵容悲戚的胞弟,壽王李曄。
    他顫抖著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李曄連忙上前緊緊握住。
    “朕……朕……” 李儇的氣息微弱得如同遊絲,但他看著李曄的眼神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沉痛、無奈,以及最後一絲托付的鄭重。
    “將江山……社稷……托付於你……吾弟……” 他頓了頓,用盡全身力氣,吐出最後幾個字,聲音雖輕,卻如同重錘敲在寂靜的寢殿中:
    “……當為……堯舜……”
    言畢,唐僖宗李儇的手驟然垂落,雙目緩緩闔上,溘然長逝於大明宮清思殿的禦榻之上。
    時年二十七歲。
    大唐帝國最動蕩、最屈辱時代的見證者與參與者,就此走完了他短暫而充滿戲劇性的一生。
    巨大的悲痛瞬間淹沒了壽王李曄。
    他跪倒在兄長尚有餘溫的榻前,失聲痛哭。
    殿內殿外,頓時響起一片震天的哀號。
    然而,在淚眼朦朧之中,在巨大的悲痛之下,一股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責任感,在李曄心中熊熊燃起。
    他目睹了兄長從意氣風發的少年天子,如何在權閹的操控、藩鎮的逼迫、變的衝擊下,一步步走向顛沛流離、鬱鬱而終的悲慘結局。
    年輕的壽王李曄,擦幹了眼淚。
    他的目光穿過殿門,望向外麵陰沉灰暗的天空,望向那破碎的山河。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皇兄……陛下……” 他在心底,對著逝去的兄長,也對著列祖列宗的在天之靈,發出了無聲卻無比堅定的誓言:
    “這閹宦之禍,這藩鎮之亂……弟李曄在此立誓,必竭盡此生,廓清朝綱,掃除奸佞,削平強藩,縱使粉身碎骨,亦要重振我大唐社稷,複我李唐榮光,中興之路,雖萬死,吾往矣!”
    數日後,壽王李曄於柩前即位,次年改元龍紀,後世稱為唐昭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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