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圍三缺一?不,是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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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州,牙城。
喊殺聲如同永不停歇的浪潮,拍打著這片孤島。
“頂住!弓箭手,三輪急射,放!”
葛從周倚著殘破的牆垛,左臂上纏著浸透血汙的布條,臉色因失血而蒼白,但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
他嘶啞的號令在箭矢的呼嘯聲中,清晰地傳遍城頭。
叛軍的攻勢一波猛過一波。
趙全勇曾是魏博牙軍中的悍將,深諳攻城之道,此刻他驅使著那些剛剛投降又再次反叛的士卒,用人命瘋狂地消耗著牙城的防禦。
城牆下,屍體堆積。
城牆上,箭矢告罄,滾木所剩無幾。
守城的親兵不過三千人,麵對數倍於己的叛軍,已是強弩之末。
糧食和飲水,也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耗。
絕望,是空氣中唯一的味道。
就在這時,一名親兵冒著箭雨,從城下衝了上來,手中高舉著一卷用油布包裹的信筒。
“將軍!主公的急使到了!”
葛從周精神一振,奪過信筒,扯開油布,裏麵卻隻有一張小小的紙條。展開一看,上麵隻有一個龍飛鳳舞的字。
“拖。”
葛從周愣住了。
就這?
跟著信使上來的斥候隊長氣喘籲籲地補充道:“將軍,主公還有口信。他讓您……務必堅守。援軍……七日後到。”
七日?
葛從周身邊的幾名偏將聽聞此言,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消失了。
七日,黃花菜都涼了!
牙城裏的耗子都得餓死三代!
葛從周卻久久凝視著那個“拖”字,腦中反複回響著“七日之約”。
他跟了李燁這麽久,深知這位主公從不做無的放矢之事。
每一個看似匪夷所思的命令背後,都藏著致命的殺機。
荒謬,意味著背後有他看不懂的邏輯。
他不懂,但選擇信。
“傳我將令!”葛從周收起紙條,聲音重新恢複了鎮定,“找個嗓門大的,去城下喊話。就說我葛從周願意開城議和,交出兵權,隻求趙將軍能給我和兄弟們一條活路!”
“將軍,不可!”一名偏將急道,“這是示弱!”
“執行命令。”
葛從周的語氣不容置喙。
他看著叛軍潮水般的陣型,心中冷笑。
趙全勇,你想要速勝?
我偏不讓你如願。
濮州,節度使府。
與相州的血火連天截然不同,這裏絲竹悅耳,酒香四溢。
李燁正大張旗鼓地宴請李存勖的副使。
他頻頻舉杯,言笑晏晏,仿佛相州那幾道烽火隻是慶祝宴席的煙花。
他特意將新降的猛將劉知俊安排在身邊,不斷賜酒夾菜,言語間滿是倚重與欣賞,搞得這位剛猛的漢子眼眶數次發紅,恨不得當場剖心以報。
這番操作,別說李存勖的副使看得雲裏霧裏,就連高鬱、羅隱等心腹都感到一陣陣心悸。
主公到底在想什麽?
家都要被偷了,還有心情開派對?
更讓他們不解的是,李燁還命人四處散播消息,言之鑿鑿地說他已與河東李克用達成盟約,沙陀人的大軍不日將從邢州南下,直撲相州,與忠義軍南北夾擊叛軍。
這消息半真半假,虛實難辨,一時間,潛伏在濮州城內的各路探子都收到了這份情報,緊急送往汴梁朱溫和魏州羅弘信的案頭。
朱溫的大將朱友恭,其三萬大軍的前鋒已經抵近濮州邊境,接到這份情報後,果然遲疑了。
沙陀人要是真插手,他這點兵力冒然進攻,恐遭前後夾擊。
一時間,整個棋盤的節奏,都被李燁這幾下看似荒誕的舉動給徹底打亂了。
夜深,宴席散去。
議事廳內,燈火通明,氣氛卻凝重如鐵。
“主公!不能再等了!”霍存第一個站了出來,這位老將雙目赤紅,“葛將軍在相州多撐一日,就多一分危險!末將請命,帶兵增援!”
“是啊主公,再這麽‘宴飲作樂’下去,軍心要散了!”
眾將紛紛附和,焦灼的情緒幾乎要掀翻屋頂。
李燁隻是靜靜地聽著,直到所有人都說完了,他才將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語的羅隱。
“子昭,你怎麽看?”
羅隱放下手中的茶杯,緩緩起身,走到了地圖前。他沒有看濮州,也沒有看相州,而是指著叛軍盤踞的那片區域,聲音清冷而又篤定:
“叛軍看似勢大,實則有三處死穴。”
眾人立刻安靜下來。
“其一,人心不齊。”羅隱的手指在地圖上點了點,“趙全勇、李明成等人,皆是魏博舊將,他們煽動的降兵,有的是為了複仇,有的是被裹挾,更多的則是想趁亂撈一筆。這樣一群烏合之眾,順風時一擁而上,一旦受挫,頃刻間便會土崩瓦解。”
“其二,後勤斷絕。”羅隱的語調愈發自信,“他們是無根之萍,沒有根據地,沒有糧草補充。圍攻牙城,每日人吃馬嚼,消耗巨大。他們比我們更急,更渴望一場速勝。所以,葛將軍的‘議和’之計,正中其下懷,必能為我們爭取到寶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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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將帥無能。”羅隱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趙全勇此人,勇則勇矣,卻無謀略,貪功冒進。他最想做的,就是全殲葛將軍,以這份天大的功勞,去向羅弘信或是朱溫邀功請賞。”
分析到這裏,眾將已經聽得入了神,心中的焦躁被一點點驅散。
羅隱話鋒一轉,看向李燁:“所以,主公的計策,看似是‘圍三缺一’,放叛軍一條生路,實則是……”
李燁接過了話頭,眼中閃爍著駭人的光芒:“不。是請君入甕!”
他走到地圖前,拿起代表軍隊的令旗,開始了他的布局。
“與李存勖虛與委蛇,是為了穩住河東,讓他們看戲。”
“放出沙陀人南下的風聲,是為了迷惑朱友恭,讓他不敢動。”
“葛從周在城內示弱,假意議和,最終會佯裝從北門突圍。”
李燁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錘子,敲碎了眾將心中的一個疑團。
“趙全勇貪功,必然會集結主力,在北門外設下埋伏,想要畢其功於一役。如此一來,叛軍的陣型就會被拉扯,南麵和側翼,必然空虛。”
說到這裏,他看向了始終站在一旁,激動得渾身發抖的劉知俊。
“劉將軍!”
“末將在!”劉知俊單膝跪地,聲如洪鍾。
“我命你統帥我軍最精銳的鐵浮屠,與賀德倫將軍各率本部,為左右兩翼,秘密急行軍,於六日後抵達相州城南五十裏外潛伏,待南城火起,立刻從兩翼發動猛攻,截斷叛軍歸路!”
劉知俊聞言,身體劇震。他本是走投無路的敗將,如今不僅被收留,竟還被賦予了統領這支濮州最強重騎兵的重任—這份信任,連主公的絕對親信趙猛都不曾單獨享有。巨大的知遇之恩,瞬間擊潰了這位鐵血漢子的心防。
他重重地叩首,嘶聲吼道:“主公厚恩,劉知俊粉身碎骨難報!末將便是戰死沙場,也必為主公踏平相州!”
所有人都以為這就是全部計劃了。
然而,李燁接下來的話,才讓所有人真正體會到了什麽叫不寒而栗。
“你們以為,我派趙猛回濮州,真是為了清洗那幾千降兵嗎?”
李燁的目光掃過眾人,一字一句地道:“我是要讓他,和他的陷陣都,從所有人的視線裏,徹底消失!”
“轟!”
高鬱等人如遭雷擊,瞬間恍然大悟。
那道清洗降兵的酷烈軍令,根本就是一個障眼法!
它不僅能甄別忠誠,更是為了給趙猛的陷陣都創造一個脫離所有人視線,秘密集結、秘密開拔的絕佳借口。
所謂的“七日之約”,根本不是什麽虛言恫嚇,而是李燁根據陷陣都完成整肅、並從濮州強行軍至相州城下,所需的最精確的時間。
眾人呆呆地看著李燁,看著這個將人心、戰局、時間、乃至千裏之外的敵人動向,全部玩弄於股掌之中的年輕人,一股涼氣從脊椎骨直衝天靈蓋。
主公他不是瘋了。
他是將所有人都算計到了骨子裏。
第七日,淩晨。
相州城外,叛軍大營。
趙全勇和李明成果然中計。
經過幾日虛假的“議和”,他們從內線處得到“確切”消息:葛從周糧草斷絕,今夜子時將從守備最薄弱的北門突圍,逃往衛州。
“哈哈哈!葛從周,你也有今天!”趙全勇興奮地一拳砸在案幾上,“傳我將令!全軍主力,立刻移師北門外,張開口袋,今晚,我要活捉葛從周,祭奠羅帥在天之靈!”
號令傳下,數萬叛軍連夜調動。
沉重的腳步聲、將校的喝罵聲、器械的碰撞聲響徹夜空,整個叛軍營地因為這次大範圍的移防,變得混亂不堪。
就在趙全勇集結重兵,在北門外布下天羅地網,準備品嚐勝利果實之時。
相州城的正南麵,萬籟俱寂。
遠方的地平線上,在熹微的晨光裏,仿佛從大地深處生長出來一般,出現了一道令人窒息的黑色潮水。
潮水的最前方,一麵迎風招展的黑色大旗,猶如死神的鐮刃,撕裂了黎明前的黑暗。
旗上,一個血色的大字,猙獰而醒目。
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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