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朱賊攻心,張公獻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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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日的慘敗,讓宣武軍大營內一片死寂。
    帥帳裏,鐵器摩擦的刺耳聲響,是唯一的聲音。
    朱珍麵無表情,用一塊上好的蜀錦,一遍遍擦拭著自己的佩劍,動作慢條斯理,卻透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壓迫。
    而朱友恭,則像一頭被關在籠中的野獸,在帳內來回兜圈,粗重的呼吸聲暴露了他的暴躁與不甘。
    “情報有誤,地形不利,那李燁不過是占了地利的便宜!”
    他猛地停步,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卸得一幹二淨。
    “大帥!明日,我親自帶隊!就是用人命填,也要把那些溝壑給我填平了,我要親手登上城頭,擰下李燁的腦袋!”朱友恭雙眼通紅,狀若賭徒。
    朱珍終於停下了動作,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冷冷地瞥了過去。
    “然後呢?”
    他的聲音不高,卻讓帳內的溫度驟降幾分。
    “再讓我們數萬兒郎,排著隊去給李燁的投石機當活靶子?友恭將軍,領兵打仗,不是街頭鬥毆,靠的不是一股血氣之勇。”
    朱友恭被這句話噎得脖頸漲紅,胸膛劇烈起伏,卻終究不敢對這位軍中宿將發作,隻能憋著一口惡氣,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案幾上。
    “砰!”
    “強攻不成,便攻其心。”
    “洛陽城內,最大的變數,從來不是李燁,也不是他那三千陷陣都。”
    “是張全義。”
    朱友恭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臉上瞬間浮現出猙獰的笑意:“大帥的意思是……”
    “張全義此人,朝秦暮楚,乃是本性。他能背叛主公,自然也能背叛李燁。”
    朱珍已然起身,踱步至地圖前,手指重重地戳在“洛陽”二字上,“如今他被李燁綁上戰車,架在火上烤,心中豈能不惶恐?我們隻需再添一把柴,燒得他走投無路,不怕他不為我們打開城門。”
    “李燁軍心可用,但我軍十倍於敵,圍他十天半月,城中人心自亂。屆時,張全義就是我們破城的唯一鑰匙。”
    次日,天色微明。
    宣武軍果然沒有發動大規模攻城,隻派出了數千輔兵,在弓弩手的掩護下,開始不計傷亡地填埋城外那些致命的陷坑。
    與此同時,另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無聲地打響了。
    數十名嗓門洪亮的宣武軍士卒,被派到了洛陽城下安全距離之外。
    他們不罵陣,不叫板,隻是扯著嗓子,用一種近乎詠唱的語調,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相同的話術。
    “城上的張全義聽著!朱公有令!你臥底洛陽,獻城有功,實乃我宣武軍第一功臣!待城破之日,朱公必上奏天子,封你為王!”
    “張公,您家的小女,朱公已在汴梁為您尋好了婆家,正是我們英勇無雙的友恭將軍,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您還在等什麽?速速開門,共迎富貴!”
    這些喊話,字字誅心。
    它們像無數看不見的蛆蟲,鑽進城頭每一個守軍的耳朵裏,啃噬著他們剛剛建立起來的信任。
    起初,忠義軍的士卒還對此嗤之鼻,甚至出言嘲諷。
    可這話喊了一遍,十遍,一百遍,說的有鼻子有眼,由不得人不信。
    一些原先隸屬於張全義的河南府兵,眼神開始變得遊移不定。
    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交頭接耳,再看向不遠處巡視城防的張全義時,目光中已滿是懷疑、警惕,甚至還有一絲被背叛的憤怒。
    “那老家夥……不會真跟朱溫還勾結著吧?”
    “難說啊,他前腳剛降了李相公,朱溫後腳就封王許親,這待遇也太好了……”
    流言,永遠比刀子更傷人。
    城牆之上,因首日大捷而高漲的士氣,正被這詭異的猜忌氛圍迅速吞噬。
    趙猛那雙銅鈴大的眼睛裏怒火噴湧,手掌死死地按在刀柄上,骨節發白,目光如狼,死死鎖定著張全義的背影。
    隻要那老兒稍有異動,他會第一個撲上去,將他就地格殺。
    張全義隻覺得每一道射向自己的目光,都變成了淬了毒的鋼針,紮得他遍體生寒。
    他仿佛赤身裸體地站在數九寒冬的冰原上,無所遁形。
    朱溫這一招,太毒了!
    這是“殺人不見血”的陽謀,將他直接逼入了絕路。
    此時,他若沉默,便是默認。
    他若辯解,更是心虛。
    李燁始終沒有露麵,但張全義能感覺到,在那座最高的望樓之上,正有一雙眼睛在冷冷地注視著自己,注視著城頭的一切,等待他做出選擇。
    冷汗,瞬間浸透了張全義的背心。
    短短幾個呼吸之間,他想到想到了自己半生反複的汙名,更想到了朱友恭那張寫滿羞辱與輕蔑的臉。
    一股巨大的恐懼和屈辱感衝上頭頂,最終,盡數化為了一股歇斯底裏的決絕。
    他猛地停下腳步,霍然轉身,大步走向城牆垛口。
    那張平日裏保養得宜的臉,此刻鐵青一片,雙目之中,血絲密布,猶如困獸。
    “朱賊!安敢辱我!”
    張全義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一聲悲憤至極的咆哮,聲音嘶啞扭曲,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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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霎時間,所有的議論、所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張全義對城下仍在繼續的喊話充耳不聞,他環視著周圍一張張充滿懷疑的臉,猛地抽出腰間的儀劍,高高舉起!
    “諸位將士!我張全義,半生沉浮,確曾侍奉朱溫。”
    他一開口,便讓所有人心中一沉。
    “然!彼待我如何?他視我為家奴,奪我兵權,囚我妻女,更欲以我女兒為玩物,行禽獸之事。”
    他的聲音充滿了血淚控訴,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生生擠出來的。
    “朱賊辱我、欺我,視我為犬彘!而李相公呢?他敬我為盟友,待我以國士之禮,更許諾與我結為姻親!孰是孰非,孰恩孰仇,我張全義心中,有杆秤!”
    “今日,朱賊欲以反間之計,亂我軍心,害我性命!好!好一個毒計!”
    張全義發絲散亂,突然指向人群中幾個交頭接耳,神色慌張的士卒。
    那幾人正是被羅隱的諦聽早已盯上,並被周圍的自己人有意無意孤立出來的內奸。
    “拿下!這幾個,定是朱溫派來的奸細,在此煽風點火,動搖軍心!”
    不等那幾人反應,周圍憋了一肚子火的忠義軍士卒便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將他們死死按在地上,拳腳相加!
    “拖過來!”張全義厲聲喝道。
    親兵們立刻將一名還在破口大罵的奸細拖到他麵前。
    張全義雙目赤紅,看著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他沒有絲毫遲疑,雙手緊握劍柄,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一劍斬下!
    “噗!”
    一顆人頭,帶著驚愕的表情滾出數尺。
    腔子裏的熱血衝天而起,噴了張全義一身一臉。
    溫熱的液體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他卻連眼睛都未曾眨動一下。
    整個城頭,瞬間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血腥、狂暴、震撼的一幕驚得呆立當場。
    張全義扔掉手中的劍,發出“當啷”一聲脆響。
    他用那隻沾滿鮮血的手,直指城下的宣武軍大營,聲嘶力竭地吼道:
    “朱溫!你聽著!”
    “我張全義今日在此立誓!”
    “洛陽城在,我張全義在!”
    “城若破,我張全義必與此城共存亡!”
    “你辱我妻女之仇,不!共!戴!天!”
    短暫的死寂之後,趙猛第一個反應過來,他高高舉起手中的長刀,發出雷鳴般的怒吼。
    “殺朱賊!保洛陽!”
    “殺朱賊!保洛陽!”
    “殺朱賊!保洛陽!”
    山呼海嘯般的吼聲,從城牆的這一段,迅速蔓延至整座洛陽城。
    所有的猜忌、懷疑,都在這顆滾落的人頭和張全義悲憤的血誓中,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同仇敵愾的滔天怒火!
    最高的望樓上,李燁放下了手中的千裏鏡。
    鏡筒的視野中,張全義的身影被鮮血浸染,宛若一尊剛剛塑成的浴血魔神。
    “這張全義,是個聰明人。”身旁的羅隱輕聲說道。
    “嗯。”
    李燁點了點頭,目光深邃如海。
    “也是個狠人。能對自己狠,更能對別人狠。”
    “這樣的人……可堪一用。”
    羅隱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主公這一招‘借刀立信’,恐怕連朱溫自己都未曾料到。他滿心歡喜送來的刀,正好讓張公斬斷了自己的所有退路,也斬斷了我們軍中最後一絲不協之音。”
    李燁沒有說話,重新舉起千裏鏡,望向城下。
    宣武軍的喊話聲已經稀稀拉拉地停了。
    他幾乎能想象到,朱友恭此刻那張因暴怒而扭曲變形的臉。
    一場精心策劃的攻心大計,不僅被瞬間破解,反而成了對方凝聚軍心、斬除內奸的絕佳舞台。
    城頭。
    張全義依舊站在那片血泊之中,任憑晨風吹拂著他那身血汙的官袍。
    他像一尊雕像,迎接著無數道或敬佩、或震撼、或複雜的目光。
    在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反複無常的河南尹。
    他是保衛洛陽、對抗暴君的悲情英雄。
    他知道,自己這場用性命和名節做賭注的豪賭,賭贏了。
    至少,在李燁的棋盤上,他為自己爭取到了一枚更有分量的棋子。
    而真正的血戰,此刻,方才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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