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突然襲擊,盤點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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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著蘇康和王剛一起回到縣衙的馮錚亮,還是住進了他原先居住的師爺房,距離後院很近,隻隔了一堵牆和一道門。
    再次回到自己的住所,馮錚亮撫摸著熟悉的窗欞,感慨萬分。
    而回到縣衙的蘇康,隻在後院坐了一會,喝了幾口茶,就立即站了起來,麵向王剛,眼中寒光一閃:
    “王叔,立刻去!叫上馮師爺、主簿宋明、戶房李典吏、庫大使老趙、賬房張先生!哦,還有尉遲縣尉,讓他帶上他手下最愣、最能頂事的兩個弟兄,帶上家夥!”
    蘇康語速極快,每個字都帶著火星子,“一炷香!庫房門口集合!本官今天要……摸!家!底!”
    “得令!”
    王剛眼中精光一閃,轉身就跑,帶起一陣風。
    蘇康上任的第二把火,燒向錢糧命脈!
    這火,將燒得又猛又急!
    後衙西側的庫房區。
    沉甸甸的大銅鎖掛在幾扇厚重的庫門上,鎖孔鏽跡斑斑,銅綠混著灰塵,仿佛封存了千年。
    銀庫、稅庫門前,一炷香的青煙嫋嫋散盡,人已到齊。
    主簿宋明穿著他那身洗得發白的“清廉”藍布袍,臉色略顯蒼白,袖口的手指無意識地撚動著。
    戶房李典吏緊緊抱著那本厚厚的黃冊內裏包含田賦、商稅賬目),山羊胡子撚了又撚。
    庫大使老趙佝僂著背,那串命根子似的銅鑰匙在他手裏嘩啦啦地響,額頭上汗涔涔的。
    算盤先生張賬房抱著紅木算盤盒,禿腦門上沁出細密的汗珠。
    尉遲嘉德親自押陣,身後兩個膀大腰圓、橫眉立目的班頭,腰挎水火棍。
    昨夜那醃臢陣仗和蘇康平靜下的可怖力量,讓他心底那點敬畏像藤蔓般纏繞著骨髓,此刻麵色沉凝,目光炯炯地盯著場中。
    空氣繃得死緊。
    蘇康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眾人,最終定格在宋明臉上:“開門。銀庫、稅庫,全查!”
    “是,大人。”
    宋明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還算穩,朝老趙示意。
    老趙手腳有些發軟地撲上去,鑰匙在鎖孔裏捅了好幾下才“嘎嘣”一聲打開。
    “吱嘎……!”
    銀庫那生鏽門軸的呻吟撕裂了寂靜,一股混合著朽木、銅鏽、塵土和腐敗紙張的怪味湧出。
    庫房內光線昏暗。幾縷微弱的晨光艱難穿透高窗,照亮飛舞的塵埃。
    裏麵並非完全空蕩。
    巨大多寶格架子大部分區域依然是空的,靠牆角幾隻破舊的樟木錢箱半開著,箱底除了枯黃發黑、爬著蟲蛀眼兒的稻草,確實存放著東西!
    一個箱子裏裝滿了散亂的銅錢,可惜這些銅錢大多成色斑駁發黑,混雜著大量私鑄的惡錢薄而輕),價值遠低於官錢。
    另一隻箱子底部鋪著一層散碎的小銀塊和銀屑子,最大的不過指甲蓋,最小的如同銀沙,堆積在一起,看著數量不少,但加起來份量也不過百餘兩模樣遠低於賬麵千餘兩的規模),且大多黯淡無光,邊緣發黑,成色不佳。
    箱角還可憐地躺著幾小塊品相稍好點的小銀錠,不過三五錠而已。
    整個銀庫真正的“硬通貨”,恐怕也就值個三四百兩!
    蘇康聲音冰冷:“賬上怎麽記的?”
    張賬房抹了把汗,聲音幹澀走調:“回……回老爺,銀……銀庫賬麵……存……存庫紋銀八百六十七兩三錢五分整!另有……前年堤壩修繕,暫存未付尾款三百兩……未……未核銷……”
    “八百六十七兩?”
    尉遲嘉德身後一個班頭脫口而出,指著那幾箱東西,“老爺!這點碎銀銅子兒,滿打滿算也就三四百兩頂天了!跟賬上八百多兩差得也忒遠了啊!這還不算那三百兩的尾款窟窿!”
    “就是!”
    另一個班頭幫腔,“這點錢夠幹嘛?連縣衙下個月份例銀子怕是都懸!”
    師爺馮錚亮看著那堆劣錢與成色不佳的碎銀,暗暗搖頭。
    戶房李典吏的頭埋得更低了。
    蘇康沒說話,走到那箱碎銀麵前,用腳尖無意識地踢了下箱邊。
    劣質的銅錢和黯淡的碎銀,這觸目驚心的巨大落差讓他胸中積鬱的怒火幾乎破膛而出。
    他猛地轉身,聲音冷硬:
    “去稅庫!”
    稅庫的門在老趙更加顫抖的手中被打開。
    庫房同樣昏暗陰沉。
    情形比銀庫略“好”,但也僅僅是數量上多一點。
    地上堆放著幾串成色同樣可疑的銅錢和一筐筐裝滿小塊散碎銀子品質依舊低劣)的藤筐。
    角落裏則堆放著小山一樣高的曆年商家用以抵稅的陳布、粗麻布、綢緞邊角料等雜物,大多積滿灰塵、蟲蛀發黴,散發著朽敗的氣息,毫無商業價值可言。
    整個稅庫的存貨,其貨幣價值與賬麵七八千兩白銀的數字相比,恐怕連三分之一都難以支撐!
    蘇康目光轉向李典吏抱著的黃冊:“田賦、商稅!賬麵!錢!貨!在哪?”
    張賬房幾乎不敢看蘇康,汗珠滴在賦稅總賬上,暈開了墨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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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田賦……去歲應收田糧……折銀……五、五千四百餘兩,實……實收記庫。”
    “各色……商稅、布稅、鹽課、市舶雜捐……折銀……兩千八百餘兩,記庫……”
    “七八千兩?”
    先前那個班頭語氣誇張,指著地上那點散碎銀子、破銅錢和一堆黴布,“老爺!就算把這些玩意兒全當金子賣,值二千兩銀子不?差了一半還多啊!剩下的銀子,難道是化作紙灰飛了?”
    常平倉!
    蘇康掃視一圈這堆“價值有限”的破爛,連問都懶得再問,眼中寒意更盛,三個字斬釘截鐵地吐出,人已轉身疾行。
    眾人心弦緊繃,惴惴不安地跟了上去。
    後衙東側,常平倉。
    巨大糧庫的門,仿佛巨獸的嘴。
    蘇康看向麵無人色的老趙。
    老趙像是用盡最後力氣開鎖,“哢嚓”一聲,大門“嘎……吱呀——”慘叫著向內洞開。
    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氣息如同實質般猛撲出來!
    那是腐爛穀物發酵的惡臭、餿水、泥土、濃重的鼠屎尿和黴塵混雜而成的劇毒混合物,瞬間湧灌鼻腔,衝擊喉管!幾個衙役忍不住幹嘔起來。
    偌大的糧倉,觸目所及,卻顯得異常“稀疏”!遠非賬麵上應有數千石糧食的盛況。
    靠近門口和中段的位置,稀疏地堆放著一些麻袋,裏麵裝的多半是陳年發黃的豆粕榨油後的廢渣)、黴味撲鼻發黑結塊的麩皮等劣質之物,一看就知道是用來充數的!甚至不少麻袋底部能看出故意摻進去的細砂石!
    倉庫最裏端,則堆積著幾堆覆蓋著破爛發黑席子和布片的東西。
    隨便掀開一角,露出的穀物顏色暗淡,灰黃發褐,顆粒幹癟得嚇人,毫無飽實感。混雜其中的是大量灰白色的蟲蛀空殼、幹癟的癟粒以及大片灰綠色的黴變結塊,濃重的、帶有餿味的黴爛氣息撲麵而來。
    這些“陳糧”的狀態顯示它們早已喪失了作為糧食的價值!
    仔細看去,數量也極為有限,與其說堆,不如說“鋪”!
    糧倉的地麵覆蓋著厚厚的積灰和鼠屎,成群老鼠的糞便在積灰中形成道道軌跡。
    幾隻肥碩得驚人的老鼠在“糧堆”和破麻袋之間大搖大擺地竄行,被突如其來的開門驚擾,發出刺耳的“吱吱”尖叫,拖著臃腫的腹部,瞬間消失在高高的糧架頂端或牆角的破洞裏。
    地麵散落著風幹的空癟麥穗和大量細碎的、被啃食過的穀物殘渣,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死氣沉沉的氣息。
    宋明看著眼前這淒涼的、被劣質充數品和陳腐黴爛糧食占據了大半空間的倉庫,再想想賬麵那龐大無比的數字,巨大的荒謬感讓他頭暈目眩。
    他一把奪過張賬房手裏的糧庫賬冊,聲音不受控製地拔高,幾乎是在尖叫:
    “常……常平倉……精糧,賬麵……賬麵粉墨記載,存……存穀三千四百二十七石!麥……一千二百石!豆……”
    那刺耳的聲音在空寂黴爛的巨大空間裏回蕩,如同喪鍾敲響。
    他念著這龐大的數字,再看看眼前這稀稀拉拉、被偽劣和陳腐糧食塞滿,總量加起來最多隻有一千多石不到賬麵三分之一)的所謂“存糧”,且其中幾乎沒有真正能賑濟災民用的合格糧食!
    “啪嘰!”
    一隻吃得過分肥胖、行動有些遲緩的碩鼠在蘇康腳邊的麻袋陰影下驚惶滑倒,打了個滾兒,留下幾顆發黑的麥粒,迅速消失在陰影中。
    蘇康麵無表情。他甚至沒有再去翻開黴爛堆上那點“蓋子”,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燈,瞬間就將這糧倉的真相照射得無可遁形。
    巨大的虧空!極致的劣質!這是對朝廷常平製度赤裸裸的褻瀆!是對治下百姓生死存亡的漠視!
    他猛地轉頭,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挾裹著無盡的怒火與憎惡,狠狠釘向還在念著“三千四百石”數字的宋明!
    巨大的壓力、賬目與現實天淵之別的衝擊、以及那彌漫的死亡般的氣息,終於擊垮了庫大使老趙那緊繃的神經!
    “噗通!”
    庫大使老趙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在冰冷濕滑的地麵,額頭死死抵著冰涼刺骨的塵土,喉嚨裏發出抑製不住的、如受傷野獸般的沉悶嗚咽,全身劇烈地顫抖著。
    主簿宋明被蘇康那冰冷刺骨的目光盯在原處,隻覺得渾身血液都凍結了。
    手裏那本記載著“盛世糧倉”的“寶賬”,仿佛瞬間變得重如千鈞,又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灼痛了他的手心。
    “吧嗒!”
    賬冊從他因恐懼而失去力量的指間滑脫,直直墜落塵埃,重重地砸在厚厚的積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鈍響,濺起一小片汙穢的灰霧。
    那聲響,如同縣衙錢糧遮羞布的最後一角,被無情地扯下、撕裂,摔落在汙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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