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武侯府起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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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一度的秋闈過後,就是中秋佳節,中了舉子的那些學子,自然是歡天喜地。
    中秋月圓之夜,蘇康和王剛、柳青、楊菲菲、楊老頭五人也照例圍坐在院子裏,舉杯賞月。
    武陵的中秋夜沒那麽多講究,縣衙後院裏的老槐樹下擺了張方桌,上麵擱著一碟酥皮月餅、一壺新釀的米酒,還有盤剛炒的花生。
    楊菲菲比較矜持,手裏捏著一塊月餅,輕輕咬著,細嚼慢咽。
    楊老頭則是一口月餅一口酒,樂嗬嗬地撫須而笑。
    王剛拿起一塊月餅塞進嘴裏,渣子掉滿了衣襟,含糊道:“少爺,今年這月餅餡裏放了桂花,比去年在威寧吃的甜多了!”
    柳青把手中的小塊月餅吃完,就又給蘇康麵前的酒杯滿上:“少爺,先喝口酒暖暖胃,夜裏風涼,仔細著涼。”
    蘇康“嗯”了一聲,指尖搭在杯沿上沒動,目光落在天上那輪圓月亮上。
    他倒沒有“每逢佳節倍思親”的諸多感慨,但舉杯邀月之際,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老爹、小妹蘇怡和未婚妻林婉晴來。
    兩年多沒有見麵了,也不知他們過得如何?
    “少爺?發啥呆呢?”
    王剛舉起酒杯,湊過來晃了晃,“是不是想京城家裏人了?”
    蘇康回過神,端起酒杯抿了口,酒氣順著喉嚨往下滑,覺得暖了點:“沒啥,就是琢磨著,兩年多沒回去,不知道家裏變得如何,武侯府又是怎麽個光景。”
    他的目光,透過層層雲霧,仿佛看到了燈火搖曳的京城。
    此時此刻,千裏之外的京城,燈火通明,熱鬧非凡,蘇家大宅裏也正鬧哄哄的。
    紅燈籠從大門掛到後院,宴席上的菜擺了滿滿一桌子,蘇老太君坐在上首,夾了一筷子紅燒肉,忽然歎了句:“康兒這孩子,在外頭當差也不知道苦不苦,中秋夜裏能不能吃上口熱乎的。”
    蘇喆一聽這話,立馬放下酒杯,胸脯挺得老高:“娘您放心!康兒在武陵當差踏實,前兒個聽京裏來的商客說,他把武陵治理得挺安穩,咱們蘇家能有這份體麵,全是他掙來的!”
    坐在旁邊的三娘李如鳳趕緊順著話頭接過話:“可不是嘛!康兒心細,在外頭肯定不會虧著自己,咱們在家別瞎惦記,好好等著他回來就成。”
    三弟蘇寧也點頭稱是,笑著說:“等大哥回來,我得跟他學學怎麽做事,以後也幫家裏分擔分擔。”
    小妹蘇怡攥著筷子,眼睛亮閃閃的:“我也要跟大哥學!大哥走的時候說,等我再大些,教我算賬呢!”
    這話說完,桌子另一頭就沒了聲響。
    二娘柳輕語捏著筷子的手緊了緊,指甲都快嵌進木頭裏,低頭盯著碗裏的飯,一聲不吭。
    二弟蘇銘扒拉著飯粒,悶聲嘟囔了句:“有啥好提的,他在外麵當差,咱們在京城不也照樣過?”
    大妹蘇曼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聲音不大卻透著氣:“就是,總提他,好像咱們離了他就活不了似的。”
    蘇喆聽見這話,臉立馬沉了,剛要開口,就被蘇老太君用眼神按住了。
    老太太歎了口氣,夾了塊排骨給蘇怡:“怡兒多吃點,長身體。”
    宴席上的氣氛,瞬間就冷了半截。
    可比起蘇家的熱鬧裏藏著的別扭,武侯府的中秋夜,隻剩一層散不去的陰沉 ——不是窮得過不起節,是沒了往日的精氣神。
    院門口掛了四盞紅紗燈籠,燭火穩當,沒被風吹得晃悠,卻遠比不上從前滿院燈籠亮堂堂的光景。
    石桌上擺得規整:一碟完整的酥皮月餅甜鹹都有,是府裏廚子常做的口味)、一碗溫在小爐上的燉雞肉不少,飄著香菇)、一盤清炒時蔬,還有個錫製酒壺,裏麵的米酒溫得正好。
    角落裏的竹椅上,林婉晴的爺爺林牧雄坐著,手裏攥著根包漿的旱煙杆,煙鍋裏的火星燒得慢,眉頭卻擰著 —— 往年這時候,府裏早圍滿了來賀節的親友,如今院兒裏靜得隻剩下風響。
    奶奶曾氏坐在他旁邊,手裏捏著串佛珠,沒念,眼神落在桌上的月餅盤裏,輕聲歎:“往年晴丫頭總鬧著要吃雙黃的,今年倒安靜了。”
    林振邦坐在主位,穿件寶藍色常服,沒披官袍,手裏端著杯酒,沒喝,隻盯著杯底的酒花。
    他身旁的李氏——也就是林婉晴的母親,穿件藕荷色素服,頭發梳得整齊,手裏攥著塊素色帕子,聲音不高,卻帶著化不開的愁緒:“老爺,鋒兒今晚上值城門崗,依依說去送晚飯,估摸著得戌時才回。那皇上也是,隻聽信那二皇子的一麵之詞,太過分了,就算免了您的職,也不該把鋒兒貶去守城門,好歹是侯府世子,絲毫都不顧及您昔日立下的功勞。”
    “夫人慎言!”
    林振邦聽得心驚膽戰,急忙低聲喝止起來。
    李氏聞言,立即住口,但臉上仍難掩忿忿不平之色。
    “姐姐,先喝口湯暖暖胃。”
    就在這時,裏屋簾布挑開,二娘柳氏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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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林振邦的妾室,穿著身月白色常服,洗得幹淨挺括,領口還繡了圈細粉花紋。
    她手裏端著個白瓷湯碗,遞到李氏麵前,又轉身給林牧雄、曾氏各添了勺燉雞,語氣平和:“爹,娘,雞肉燉得爛,您二老多吃點。”
    曾氏接過湯勺,拉過林婉晴的手,從碟子裏捏了塊蓮蓉月餅塞她手裏:“晴丫頭,你不是愛吃這個嗎?快嚐嚐,今年的餡沒偷工減料。”
    林婉晴剛把月餅攥在手裏,就見院門口走進個人來,是小弟林傑。
    他身上穿著青綠色長衫,袖口理得整齊,就是臉上帶著點失落,手裏攥著個書冊,是去隔壁楊府借書沒借著。
    “小弟,沒找著楊二公子?”
    林婉晴趕緊站起來,想幫他把書冊放好。
    林傑搖搖頭,把書冊放在石凳上,坐下就拿起筷子夾了口時蔬,沒嚼兩下就放下了:“找著了,他說書借給別人了 —— 以前咱們家開宴,他總搶著跟我坐一桌。”
    柳氏給她碗裏舀了勺雞湯:“別多想,說不定是真借出去了。快喝口湯,溫著的。”
    “娘,我喝不下。”
    林傑把碗推了推,抬頭看向林婉晴,眼裏滿是替姐姐不平:“還有蘇康!當初他跟咱家保證,說三年後來娶姐姐,現在都兩年多了,連封信都沒有!咱們家就算沒以前風光,他也是武陵縣太爺,寫封信的功夫總有吧?他是不是忘了姐姐了?”
    這話像顆小石子,砸得林婉晴手一僵,月餅差點從指尖滑下去。
    “想必他太忙了吧!”
    她臉色變得煞白,緊攥著手裏的素色帕子,心中悲苦難言,弱弱地辯解道。
    可這個辯解,蒼白無力,就連她自己都沒能說服自己。
    “忙?再忙也不能連句問候都沒有吧?”
    院門口傳來了林峰的聲音,顯得忿忿不平。
    很快,他的身影就出現在眾人麵前,宋依依跟在他身後,手裏提著個空食盒,是剛給林峰送完飯回來。
    林峰穿件深藍色長衫,已沒了往日的世子氣派,卻也整齊,他走到石桌旁坐下,宋依依趕緊給他倒了杯米酒,輕聲勸:“爺,別氣了,先喝口酒解解乏。”
    林峰沒接酒杯,指著桌上的月餅盤,語氣裏帶著火氣:“婉晴,你別再替他找借口了!當初要不是爺爺看重他,他能跟你定親?現在咱們家出了事,他倒好,在武陵當他的縣太爺,連個信都沒有,這不是沒良心是什麽?”
    “鋒兒,少說兩句。”
    林牧雄終於開口,煙杆往石桌上輕輕磕了磕,聲音沙啞:“蘇康那小子,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紈絝子弟了,武陵離京城遠,說不定是真沒聽說咱們家的事 —— 消息傳得慢,也正常。”
    曾氏也趕緊插嘴幫腔:“是啊晴丫頭,你爺爺說得對,再等等,說不定過兩天驛卒就送信來了。”
    話是這麽說,可桌上的人都沒敢鬆口氣。
    三年之約眼看就要到了,可男方蘇康和蘇家卻連個準信的都沒有,更別說什麽三書六聘了,這擱在誰的身上,誰不會著急上火?
    二皇子趙天睿的步步緊逼,蘇康與蘇家的漠然,讓武侯府中的眾人心有戚戚。
    燉雞還溫著,月餅沒動幾塊,酒壺裏的酒倒下去大半,卻沒一人喝得盡興。
    風掠過院角的桂花樹,落了幾片花瓣在桌上,沒人去拂 —— 武侯府不是過不起這個中秋節,是沒了從前的底氣,連節味都淡了大半。
    宋依依看氣氛沉悶,拿起公筷給每個人夾了塊月餅:“大家嚐嚐吧,今年的月餅比去年甜些,解解悶。”
    李氏拿起月餅,沒咬,隻看著上麵的花紋,輕聲道:“但願蘇康能早點來信,別讓晴丫頭總惦記。”
    這話沒人接,隻有燈籠的燭火,在夜裏靜靜燃燒著。
    而遠在武陵的蘇康,剛跟王剛、柳青喝完最後一杯酒,吃完最後一塊月餅。
    他望著天上的月亮,正琢磨著明年要回京城一趟,履行三年之約,得把林婉晴這個美嬌娘迎娶進門才是。
    他壓根不知道,京城武侯府的院子裏,幾個人對著溫好的飯菜,正為他的“沒消息”犯愁;更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貼上了“沒良心”的標簽。
    夜風裹著桂花香味吹過來,蘇康打了個哈欠,就轉身回屋歇息。
    明天,他還得去工坊緊盯煉鋼爐試煉鋼鐵的事,他沒工夫想太多京城的事,但他卻沒料到,自己這邊風平浪靜,京城那邊卻已是風起雲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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