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集：藤蔓治跌打
    晨露還凝在雨林的葉片上時，軒轅已跟著南疆醫者阿黎鑽進了密不透風的林子。腳下的腐葉積了半尺厚，踩上去簌簌作響，混著遠處不知名的鳥叫，倒像一曲天然的調子。阿黎背著個藤編的藥簍，走得又快又穩，腰間掛著的銅鈴時不時叮當作響——那是他們部落用來驅散蛇蟲的物件。
    “軒轅小哥，你看這株‘過山龍’，”阿黎忽然停在一叢攀附在古樹上的藤蔓前，伸手撫過它深綠色的卷須，“昨天阿木從樹上摔下來，便是靠它救了急。”
    軒轅湊近細看，這藤蔓約莫手指粗細，表皮帶著細密的縱紋，斷口處滲出黏黏的汁液，空氣中飄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澀味。他想起昨日午後在部落見到的情景：少年阿木為了摘高處的野果，從兩丈多高的榕樹上摔下來，當時就抱著右腿蜷在地上，額頭的冷汗珠子像斷線的雨點兒，痛得連話都說不完整。部落裏的人圍著他急得打轉，有說該塗草藥的，有說該請巫祝跳祈神舞的，還是阿黎撥開人群，從藥簍裏抓出一把搗爛的青綠色藥泥，厚厚地敷在阿木腫脹的腳踝上，又取了幾片寬大的蕉葉裹住，用藤條輕輕捆好。
    “當時看他痛得臉都白了，我還捏著把汗。”軒轅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藤蔓的葉片，那葉片邊緣帶著細小的鋸齒，摸上去有些紮手，“沒想到今早路過他家，竟見他能拄著拐杖走了。”
    阿黎蹲在他身邊，用腰間的石刀割下一段藤蔓，斷口處的黏液更濃了，在晨光裏泛著微光。“這過山龍最是倔強，你看它纏在樹上，哪怕狂風暴雨，也死死扒著不放，這股子韌勁，恰恰能治筋骨的損傷。”他把割下的藤蔓放進嘴裏嚼了嚼，眉頭微微皺起，“味澀，帶點苦，性是溫的。你嚐嚐？”
    軒轅也割下一小段，學著阿黎的樣子放進嘴裏。剛嚼了兩下，一股澀味就從舌尖蔓延開來，帶著點草木的腥氣，咽下去時，喉嚨裏竟隱隱泛起一絲暖意。“確實是溫性，”他咂咂嘴，把殘餘的味道咽下去，“昨日見你敷藥時，阿木疼得哼了兩聲，過了片刻卻又說‘舒服些了’，想來是這藤蔓的藥性在起作用？”
    “正是。”阿黎把藤蔓放進藥簍，又在周圍仔細看了看，指著另一株纏繞在岩石上的藤蔓道，“你再看那株‘石纏藤’，它專往石頭縫裏鑽，哪怕石頭再硬，也能把根紮進去。這性子比過山龍更烈，若是骨頭摔裂了縫，就得靠它來‘鑽’進骨縫裏，把碎骨攏到一處。”
    軒轅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石纏藤的顏色比過山龍深些，葉片也更厚實，藤蔓上還長著小小的倒刺，緊緊勾著岩石的紋路。他忽然想起在東夷時，見過漁民被礁石劃傷，用砭石按壓止血，靠的是“銳”；在西域時，牧民處理箭傷，用馬糞止血，靠的是“燥”；而這南疆的藤蔓，治傷靠的竟是“韌”與“鑽”。天地之間，治病的道理竟如此不同，又如此巧妙，他心裏像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又暖又亮。
    正看著，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喊：“阿黎醫者！阿黎醫者！”
    兩人對視一眼，都站起身往聲音來處走。穿過幾叢茂密的蕨類植物，就見部落的獵手阿虎背著一個人，踉踉蹌蹌地跑過來，那人趴在阿虎背上，褲腿上滲著暗紅的血，一路滴在腐葉上，像開了一串歪歪扭扭的花。
    “是阿石！”阿黎快步迎上去，幫著阿虎把人放下。被叫做阿石的青年臉色慘白，嘴唇咬得發青，左腿不自然地扭曲著，褲管已經被血浸透了。“怎麽回事？”
    “他追一隻鹿，沒看清路，從坡上滾下去了，”阿虎喘著粗氣，額頭上全是汗，“我找到他時，他就這麽躺著，動一下都喊疼。”
    阿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解開阿石的褲管。軒轅湊過去，隻見他左腿小腿處腫得像根充了氣的皮囊，皮膚青一塊紫一塊，最嚇人的是腳踝上方，有一處骨頭似乎往外凸了點，周圍的皮膚都透著不正常的紅。
    “骨頭錯位了。”阿黎的眉頭皺得緊緊的，他伸手在阿石的腿上輕輕按了按，阿石立刻痛得叫出了聲，額頭上的冷汗瞬間冒了出來。“得先把骨頭推回去，再敷藥。”
    阿石疼得渾身發抖，聲音都帶著顫：“阿黎醫者，我、我怕……”
    “別怕，”阿黎的聲音沉穩得像山澗裏的石頭，“你看軒轅小哥也在，我們倆幫你，快則半月，慢則一月，保你能像以前一樣打獵。”他轉頭對軒轅道，“小哥，麻煩你按住他的膝蓋，別讓他亂動。”
    軒轅點點頭，蹲下身輕輕按住阿石的膝蓋。阿石的腿在發抖，不是因為冷，是因為疼，軒轅能感覺到那股顫抖順著手臂傳到自己身上，心裏不由得泛起一陣憐惜。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在部落，有個玩伴被野豬撞傷了腿，當時巫醫隻會跳祈神舞，最後那玩伴的腿就那麽瘸了，再也沒能跟著大家去狩獵。那時候他就想，要是有辦法能讓受傷的人好起來，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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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石，忍著點。”阿黎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阿石錯位的地方，手指在皮膚上遊走，像是在尋找什麽。忽然，他的手停住了，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就是這裏——”
    話音未落，他雙手猛地一用力，隻聽“哢”的一聲輕響，阿石“啊”地叫了一聲，聲音裏滿是痛苦，眼淚都湧了出來。但也就是這一聲之後，他似乎鬆了口氣，呼吸沒那麽急促了。
    “好了，骨頭歸位了。”阿黎鬆開手，額頭上也滲出了汗，“現在得敷藥，不然腫消不下去。”他從藥簍裏拿出剛才割的過山龍和石纏藤，又取了幾片不知名的葉子，一起放進石臼裏，加上點清水，用石杵用力搗起來。
    石臼裏的草木被搗成了黏糊糊的綠色藥泥，澀味更濃了，還帶著點清香。阿黎把藥泥倒在寬大的蕉葉上，小心地敷在阿石的傷處，又用藤條一圈圈纏好，鬆緊恰到好處，既不會太鬆讓藥泥掉下來，又不會太緊影響血液流通。
    “這過山龍能把筋絡順開，石纏藤能把骨頭穩住，”阿黎一邊纏藤條，一邊解釋，“再配上這‘接骨草’的葉子，消腫止痛最快。”他拍了拍阿石的肩膀，“這幾日別亂動，我每天來給你換藥。”
    阿石點點頭，臉上雖然還有痛色，但眼神裏多了些安穩。“謝謝阿黎醫者，謝謝軒轅小哥。”
    阿虎在一旁看得直點頭：“還是醫者有辦法，要是擱以前，阿石這腿怕是廢了。”
    軒轅看著阿石的傷處，心裏忽然明白了些什麽。東夷的砭石靠的是“通”，西域的動物藥靠的是“補”，而南疆的藤蔓靠的是“續”與“連”。就像這過山龍，能把扭傷的筋絡重新接起來；石纏藤，能把錯位的骨頭攏到一處。草木雖無聲，卻藏著讓生命恢複完整的力量。
    “阿黎醫者，”軒轅忍不住問道，“這些藤蔓，你們是怎麽知道能治跌打損傷的？”
    阿黎笑了笑，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祖輩傳下來的。據說很久以前，有個老獵手摔斷了腿，躺在林子裏，就有藤蔓順著他的腿爬上來，纏了一圈又一圈。等他被人找到時，傷處竟不那麽疼了，後來照樣子把藤蔓搗爛敷上，沒多久就好了。從那以後，部落裏的人就知道，這些會爬會纏的藤蔓，是治筋骨傷的良藥。”
    軒轅望著眼前鬱鬱蔥蔥的藤蔓，它們攀附在古樹和岩石上，無聲無息，卻有著如此頑強的生命力。它們不會說話，卻用自己的存在，告訴人們如何與傷痛對抗。這不就是“天人合一”嗎？大自然早已把治病的答案藏在草木山石裏，隻等有心的人去發現。
    他忽然想起岐伯曾說過：“天地之間，六合之內，莫不是氣之所化。草木有氣，人亦有氣，氣相感，則病可愈。”以前聽著似懂非懂，此刻看著阿黎用藤蔓為阿石療傷，忽然就通透了。過山龍的“韌”氣，能續接人受損的“筋氣”；石纏藤的“鑽”氣，能牽引人錯位的“骨氣”。原來醫道的根本，就是讓人體的氣與自然的氣相互呼應，回歸平衡。
    “軒轅小哥，在想什麽呢？”阿黎見他出神，忍不住問道。
    軒轅回過神，眼裏閃著光：“我在想，這些藤蔓真是神奇。它們長在山裏，默默生長，卻能在人受傷時，成為救命的藥。”
    “可不是嘛，”阿黎收拾著石臼和石杵，“這林子就是我們的藥庫，每一株草，每一棵樹，都有用處。就像這過山龍，你別看它不起眼，要是沒有它，部落裏多少獵手得落下殘疾。”他頓了頓，又道，“不過這藥也挑人，得是心誠的人采它，它才肯顯效。要是有人糟蹋草木，采了不用，或是用在歪處，它就不靈了。”
    軒轅點點頭，心裏越發敬重這些草木，也越發敬重那些懂得利用草木的智慧。他想起自己一路走來，從東夷到南疆，見過太多治病的方法，每一種都帶著當地人對自然的敬畏和理解。這些方法或許看似簡單，甚至有些粗糙，卻蘊含著最樸素也最深刻的道理：人離不開自然，治病，終究是要向自然學習。
    阿虎背著阿石回去了，林間又恢複了寧靜，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蟲鳴。阿黎背起藥簍，對軒轅道：“前麵還有幾株好藥，我們再往前走走去？”
    軒轅應著，腳步輕快了許多。他覺得自己的心裏，有什麽東西在悄悄生長，就像這雨林裏的藤蔓，一點點攀附上知識的古樹，越來越結實，越來越繁茂。他知道，自己離解開生命奧秘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隻是不知，接下來的路，還會遇到怎樣的草木，怎樣的智慧？
    想知道《古人的智慧》後續如何？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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