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集：寒潭遇蟄
    晨霧像一層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崆峒山北麓的峽穀裏。軒轅踩著濕漉漉的苔蘚，靴底不時打滑，他扶著身邊一株老鬆的樹幹穩住身形，鼻尖縈繞著潮濕的土腥氣——那是雨後山林特有的味道，混雜著腐葉的微甜與某種不知名野花的清苦。
    “這邊的霧氣比山外濃多了。”他側頭看向身後的眾人，聲音被霧氣泡得發悶，“都跟緊些，別走散了。”
    隊伍裏唯一的女子阿月應了聲，她背著的竹簍裏裝著昨夜采集的草藥，幾片帶露的紫蘇葉從簍口探出來，沾了她半邊衣袖。“軒轅哥，你看那潭水。”她忽然指著前方，聲音裏帶著驚奇。
    軒轅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霧氣在前方豁然散開一角，露出一汪墨綠的潭水。潭不大，約莫十丈見方，水麵靜得像塊凝固的玉，岸邊的岩石上爬滿青黑色的苔蘚，幾株枯木斜斜插進水裏，枝幹上掛著濕漉漉的水藻。最奇的是潭中央，水麵上浮動著一層極薄的白氣，明明是初夏，那白氣卻帶著刺骨的寒意，連周遭的霧氣都比別處更冷些。
    “是寒潭。”隊尾的老獵戶枯伯咳嗽兩聲，拄著拐杖走上前，“這山裏的老東西，傳說是地下的陰脈通著這兒，水冰得能凍掉骨頭。”他說著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皸裂的手掌，“奇怪，往年這時候，潭邊連蚊子都不敢來，今兒怎麽……”
    他的話沒說完，阿月忽然低呼一聲，踉蹌著後退兩步，竹簍撞在岩壁上，裏麵的草藥撒了一地。“有東西！水裏有東西！”她的聲音發顫，指著潭麵。
    軒轅立刻握緊腰間的短刀，目光銳利地掃過水麵。剛才霧氣晃動的瞬間，他似乎也瞥見一抹暗紅，像是什麽東西的脊背，在水麵下一閃而過。那東西速度極快，攪起的漣漪還沒散開，就已經隱沒在深綠色的水裏，隻留下一圈圈淡淡的波紋，慢慢暈開，又被潭麵的寒氣凍得模糊。
    “別怕。”軒轅沉聲道，腳步緩緩向前挪動，“枯伯，您見過這潭裏有活物嗎？”
    枯伯眯著眼看了半天，眉頭擰成個疙瘩：“別說活物了，連水草都長不了。這水寒得邪乎，石頭扔下去，半天都浮不上來——哦不對，是沉得比別處快。前幾年有個外鄉人不信邪，非要下去遊泳，剛沾著水就叫得跟殺豬似的，上來時腿都凍紫了，躺了半個月才能下床。”他頓了頓，忽然“咦”了一聲，“你看那水麵上的白氣，好像比剛才濃了？”
    還真是。剛才隻是薄薄一層，這會兒竟像煮沸的水似的，絲絲縷縷往上冒，而且越來越密，漸漸把整個潭麵都罩住了。更奇怪的是，隨著白氣變濃，周圍的溫度似乎也降了不少，軒轅能感覺到手背上傳來的涼意，像是有細小的冰粒在舔舐皮膚。
    “不對勁。”阿月抱著胳膊縮了縮脖子，“這霧氣……好像在往咱們這邊飄。”
    軒轅也發現了。通常山裏的霧氣都是順著風向流動，可這潭裏的白氣卻像是有生命似的，繞開岩壁，專門往他們站的這片空地湧。而且那白氣裏似乎還裹著什麽聲音，細細聽去，像是有人在水下歎氣，又像是冰塊碎裂的輕響，若有若無，聽得人心頭發麻。
    “往後退。”軒轅揮了揮手，自己卻沒動，眼睛死死盯著霧氣最濃的地方。他的直覺在發燙，那水裏的東西絕不是普通的魚或者水獸，剛才那抹暗紅太過鮮豔，不像是自然生長的顏色，倒像是……血？
    就在這時，潭中央的白氣猛地向上翻湧，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漩渦中心，一點暗紅再次浮現，這次停留的時間稍長，軒轅看得真切——那不是脊背，倒像是一片鱗甲，約莫巴掌大小，表麵光滑，在霧氣裏泛著暗沉沉的光，邊緣還帶著鋸齒狀的凸起。
    “是鱗？”枯伯失聲叫道，“難道是……蛟龍？”
    這兩個字一出口，阿月的臉瞬間白了。山裏的老人常說，崆峒山藏著蛟龍，住在最深的潭底，平時不出來，一旦現身，不是大旱就是大水。去年山下的村子顆粒無收，就有人說是蛟龍在潭裏翻了身。
    軒轅卻皺起眉。他見過蛟龍的畫像，鱗片比這大得多，而且顏色是青金色，哪有這麽深的暗紅？再說蛟龍現身，哪會這麽悄無聲息？
    他正想著，那片暗紅忽然動了，像一道閃電，在水麵下遊走，所過之處，白氣被攪得劇烈翻騰。緊接著，潭邊的水麵“嘩啦”一聲，濺起半尺高的水花，一隻爪子猛地拍在岩石上！
    那爪子約莫有成年人的拳頭大小，指甲是灰白色的，又尖又彎，深深摳進岩石的縫隙裏，帶起幾塊碎石。爪子的皮膚是暗褐色的，布滿了細小的褶皺，像是幹枯的樹皮，上麵還沾著幾片墨綠色的水藻。
    “是水蟄！”枯伯忽然喊道，聲音裏帶著驚恐，“是山裏老輩說的‘寒潭蟄’！”
    軒轅沒聽過這名字，但看枯伯的神色，就知道不是善類。他剛要拔刀，那爪子忽然一用力，整個身子從水裏探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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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東西約莫有半人高，形狀像隻巨大的蠍子，卻又比蠍子多了兩對足，除了最前麵的一對利爪，後麵四對足上都長著細密的絨毛，沾著冰冷的水珠。它的背甲是暗紅色的，上麵布滿了不規則的黑色斑點，隨著呼吸微微起伏，背甲邊緣的鋸齒摩擦著，發出“哢啦哢啦”的輕響。最嚇人的是它的頭，沒有眼睛，隻有一張布滿細齒的嘴，正對著他們的方向，緩緩張開，裏麵流出透明的粘液，滴在岩石上，瞬間就凍成了細小的冰珠。
    “它……它在看我們？”阿月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幾乎要哭出來了。
    軒轅沒說話，他注意到那寒潭蟄的動作很慢，像是很不習慣離開水，每動一下，身上的水珠就往下掉，落在地上，立刻凝結成霜。而且它的背甲雖然堅硬，但關節處的皮膚卻很薄，隱隱能看到裏麵淡紅色的脈絡——那大概是它的弱點。
    “枯伯，這東西怕什麽？”軒轅低聲問，眼睛始終沒離開寒潭蟄。
    枯伯嘴唇哆嗦著，顯然嚇得不輕：“老……老輩說，它怕火……怕熱的東西……”
    火？軒轅立刻摸向腰間的火折子，卻發現剛才趕路時被露水打濕了，根本點不著。阿月也反應過來，慌忙去翻自己的竹簍：“我帶了火石！還有幹燥的艾草！”
    她的手忙腳亂，火石掉在地上，滾到寒潭蟄麵前。那東西似乎被火石碰撞的聲音驚動了，猛地往前挪了一步，利爪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阿月嚇得手一抖，艾草撒了一地。
    軒轅立刻上前一步，擋在阿月身前，短刀出鞘，刀刃在霧氣裏閃著寒光。“阿月，撿起火石，快！”
    阿月咬著牙，蹲下身去撿火石，手指好幾次碰到冰冷的地麵，都忍不住縮回來。寒潭蟄似乎對她產生了興趣，頭微微低下，嘴一張，一道白色的粘液噴了過來！
    “小心！”軒轅眼疾手快，一把將阿月推開，自己往旁邊一滾，躲開了那道粘液。粘液落在他剛才站的地方，“滋啦”一聲，地麵瞬間結了層白霜，連旁邊的野草都凍成了冰碴。
    好險！軒轅心裏一緊，這東西的粘液竟然有這麽強的寒氣。他剛站穩，寒潭蟄已經撲了過來，利爪帶著風聲抓向他的肩膀。軒轅側身避開，短刀順勢劈向它的關節，“當”的一聲，像是砍在石頭上，震得他虎口發麻。
    “好硬！”軒轅暗驚，這背甲的硬度遠超他的想象。
    寒潭蟄一擊未中，似乎被激怒了，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四對足同時發力，速度竟然快了不少，轉眼間就繞到了軒轅身後。軒轅急忙轉身，卻見它尾巴猛地抬起，末端像蠍子一樣帶著尖刺，閃爍著幽藍的光，顯然有毒！
    “軒轅哥！”阿月終於打著了火，艾草燃起一團小小的火苗，她舉著草團往前跑了兩步，“這裏！”
    寒潭蟄似乎很怕那團火，動作明顯一滯，頭轉向阿月的方向，發出威脅的嘶聲。軒轅抓住機會，猛地撲過去，短刀瞄準它剛才被砍中的關節，用盡全力刺了下去！
    這一次，刀刃沒再被彈開，而是深深紮了進去。寒潭蟄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身體劇烈地扭動起來，利爪胡亂揮舞，差點掃到軒轅的臉。軒轅死死按住刀柄，另一隻手撿起地上的石塊，拚命砸向它的頭部。
    “砰！砰！砰！”石塊砸在寒潭蟄無眼的頭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它的掙紮越來越弱，暗紅色的血液從關節處流出來，滴在地上，冒起陣陣白氣——那血液竟然也是冰冷的。
    不知砸了多少下，寒潭蟄的身體終於不動了，背甲不再起伏，隻有爪子還偶爾抽搐一下。軒轅喘著粗氣鬆開手，癱坐在地上，渾身的衣服都被冷汗和潭水打濕了，冷得直打哆嗦。
    阿月趕緊跑過來，把燃著的艾草遞給他，又撿起地上的草藥塞進竹簍。“軒轅哥，你沒事吧？”她的眼圈紅紅的，聲音裏還帶著哭腔。
    枯伯也走了過來，看著地上的寒潭蟄，連連搖頭：“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回見這東西真容。都說它藏在潭底，不到萬不得已不出來，今兒怎麽會……”
    軒轅烤著艾草，暖和了些，才開口道：“可能是咱們剛才踩碎了潭邊的卵。”他指了指岩石縫裏那些破碎的、半透明的殼，“這東西大概是護崽才出來的。”
    阿月恍然大悟，隨即又有些愧疚：“那我們……”
    “沒辦法，自保而已。”軒轅站起身，踢了踢寒潭蟄的屍體，“這東西的鱗甲倒是堅硬，回去可以做成護具。”他頓了頓，看向依舊冒著白氣的潭麵，“走吧，這地方不能久留，誰知道下麵還有沒有。”
    枯伯點點頭，拄著拐杖率先往前走。阿月撿起散落的草藥，快步跟上。軒轅最後看了一眼那潭水，總覺得那深綠色的水麵下，還有什麽東西在盯著他們，那目光冰冷刺骨，像是藏在暗處的獵手，等待著下一次出擊。
    他握緊短刀，轉身跟上隊伍，霧氣在他身後緩緩合攏，將那汪寒潭重新藏進朦朧的綠意裏，隻留下地麵上尚未融化的白霜，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冰冷的腥氣。
    欲知後麵如何，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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